大概十点过头点,收到了张起灵的短信。

 

“下班”

 

虽说似乎在私人联系这一方面已经上了正轨了,吴邪每次收到还是有点被垂青到似的不可思议的心跳感。他抓耳挠腮,才回了一条:好好休息。等发出去了他内心OS是双手捂耳仰天哭诉“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明明有好多其他可说的,用不用得着说这么官腔。可是他果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那种“无底线短信”的状态上……

 

值班,所以还是排到速战速决的好差事,剖宫产。可惜今天一上来就不顺,头一个之前有熟人打过招呼说“九点出来,良辰吉时不能错过”,他特地赶了个早,八点一刻进房间,腰硬联合给它搞定——结果抬头一看,kao,是那个姓金的主任!要说全世界和腰麻为敌的她绝对是战斗机中的战斗机!这熟人也忒不靠谱了,找了金主任还不和他知会一声。

 

果然,术中是没完没了的拉锯战,又由于加了腰麻,效果太好,病人全程不痛,全程清醒,就听他们在那儿为了什么下肢麻痹风险,什么深静脉血栓风险,什么宫缩不良风险争论来争论去,那女孩子都哭了,这还不是因为孩子出来了,都是给他们吓的!

 

吴邪头顶一片乌云接了第二个产妇,一看还是金主任的病人,那就单连硬外吧,没想到这女孩子超两百斤,他当时就崩溃了!腰麻针比硬膜外针长一些,他还只能腰麻——前提是你还得和金主任沟通,全麻风险大,做不了。最后好歹得首肯了,整跟针从脊柱椎体间穿进去了,就留个头在外面,竟然还没有脑脊液流出来!——最后还是神手陈文锦给他救场,搞着搞着就搞进去了,效果也还不错。

 

吴邪真是一头汗。

 

然后,就收到了张起灵的短信。他不确信他会不会真去他家。不过后来他想着,凭他那种奇怪的不近人情的个性,如果不去,简直直接销声匿迹,别说什么短信了。总之他自己那么回……应该不能算错。

 

十一点三台手术就结束了,本来是排了四台,不过后面一个据说没等到上手术室,就自己生出来了。也是好事。

 

吴邪没有赶紧收拾收拾去洗澡,反而逛回了办公室。在最里面一台电脑前坐定。他坐了一会,感觉后面有人,一回头,是秀秀。

 

秀秀笑嘻嘻地看着他。吴邪道:“怎么来了?手术做完了?”

 

秀秀道:“哎,你要去旅游啊?”指着显示器屏幕问,“西安?你没去过?你们不是前年就去的西安?”

 

吴邪立即回道:“我就随便看看。”

 

秀秀道:“吴总,你就休个黄金班就那么得瑟,去那么远?这不就过去,睡个觉,过来。还不如就附近玩玩呢。”

 

过去,睡个觉……过来。槽点略多。

 

见吴邪没吭声,秀秀又道:“哎,你真订了?你看你邮箱!”果然提示有信件,然后他的手机也响了。

 

吴邪忙招呼她道:“你可以去吃饭了!你们那组订饭了,我早上就看到他们在登记,别去晚了让无关人等给你吃了!”

 

秀秀不屑道:“才不稀罕呢。哪天你请我吃。”

 

吴邪笑道:“哪天都行啊。”

 

秀秀刚要回一句,门口有人探了下脑袋,是她现在外科同组的上级医生。她一见,就没提别的,和吴邪打了招呼出去了。

 

吴邪把短信读了一遍,星期五早上的飞机,出票了。——他还是没忍住这么干了。张起灵住的酒店,在他调查清楚之前,早预订完了。最后他订了个远开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随便了,他又有点马后炮地想,去不去还不一定呢。

 

但,不去好像是不可能的。

 

 

站在门口翻找钥匙的时候,门就开了。里面张起灵穿着件黑色背心,灰色运动长裤,手插在裤袋里,倚靠着墙看着他。吴邪略低着头放钥匙,低头找拖鞋,坐到凳子上换鞋。张起灵等他把鞋都脱了,俯身拎过他的鞋子放好,转身拿过了他单肩背的书包,还是那样看着他。他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张起灵在他脖子上摸了一把,把发稍滴下的水渍擦掉,吴邪有点给他吓到了,抬头看他。

 

张起灵转身走进去,把他包扔到客厅地板上,回头问他:“饭吃过了?”

 

吴邪道:“吃过了。你呢?”一边跟了进来。

 

张起灵道:“下班出来吃了一点。”

 

吴邪问:“睡了一会?”墙上的钟指的是十二点三刻了,确实比他一般回家休息要晚。

 

张起灵摇摇头,在沙发上坐下了。吴邪在中间地板上走了两步,就也坐了过去,再靠近点,被他揽着腰搂住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头去吻他,对方已经翻起他的短袖,吻在他肩膀上。——这完全没有感觉的地方!他都有点激动起来。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表现什么好,张起灵手已经摸到他胸口。

 

吴邪问:“……你想怎么来?”

 

张起灵抬起头,看了他一会说:“让我抱抱。”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吴邪迟疑了一下,转身正对着他,展开手臂,贴了上去。他被紧紧抱住了,紧箍程度远超他的预料,勒在背后的手臂是在用力,几乎呼吸都有点困难起来。

 

要是之前,不知他自己会不会脱口一句:“TM什么毛病。”总之现在他是无法表现这种态度的,就算不舒服,他也没动。

 

他心里还有个极其潮湿低落的秘密。为什么要追到西安去。被他知道了……也许,就此结束了。

 

也不是不可能。

 

之后也没上床,直接在沙发上就搞了起来。张起灵喜欢的那些,一样都不会少。他喜欢从后面进,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时间长,连吴邪也是,所以又被翻了个个,面对面地看他进进出出。交合的地方发出轻微的节奏鲜明的水声,几乎淹没在空调的风声里,剩下能听到的只有双方的喘气声。下午的太阳光照好,他们又没把客厅的落地窗帘完全拉起来。吴邪裸露的皮肤布满细密的汗珠,只感到空调的冷风吹来使人哆嗦,然而他整个内里都是火热的,燃烧着要把他全身焚灭,都化成灰烬。

 

他有时会琢磨到的那句话,突然兜底涌了上来,简直就要喷涌而出,根本无法下咽。他的涨红的脸,憋喘的样子,像是在忍受高潮。但是……

 

但是不能说。

 

不能说。

 

张起灵压低了一点身体,仅仅这样一动,吴邪就皱起了眉头,发出了一声呻吟,但是他很快又忍住了,转过脸面对着张起灵。

 

张起灵低头吻了吻他,把舌头抵在他嘴里。口水从吴邪嘴角滴下去,沿着脖子脸颊往下流,吴邪抬手抹了两下,把张起灵往后推开了一点,轻声说:“射里面。随你喜欢。”

 

 

他开着流水,在淋浴房里清理了太长时间,张起灵都在外面敲玻璃了。他才打开了一点门,探出头说:“……要迟到了?”

 

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低头往后缩了回去,又想把门合上,对方一只手臂却挡了过来,接着就不请自来的踏了进来。地方本来就犄角旮旯一块,两个人一站,逼迫着吴邪往后再往后,贴背靠到瓷砖上,一阵刺骨凉意从背心透进来。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他的身体,伸手挪开了他的手,吴邪有点尴尬地偏过头皱着眉。因为自己勃起着。

 

张起灵压过来,前胸贴着他的前胸,手已经探到下面,握住他的阴茎一上一下撸起来。一边低声问他:“后面……弄干净了?”

 

吴邪无声地点点头,感觉张起灵松开手,挤到他臀缝里摸了一摸,他忍不住发出“咝”的一声。

 

张起灵又重新握回了他前面。贴着脸对他说:“……我帮你。”

 

吴邪突然激烈地抗议道:“得了,得了,我……自己来……”一边扭着挣扎起来。

 

张起灵不管他怎么动,死死地压着他,手里也不松劲,最后是吴邪又平静下来,乖顺地伏在他身上喘气。

 

因为身高的关系,他射在他大腿和下阴上,光想就太过色情。这次吴邪推开他直接去淋浴,张起灵就没有阻止。

 

 

穿过医院后门,阳光很好,照在他肩头热烘烘。夏天快结束了。

 

而那光芒晃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

 

他的一颗心兜在胸腔里,他只觉自己只剩下一颗心,只有那一处是活的。

 

就像从来没爱过。就像从来没失去过。就像每一天都会是最后一天。

 

 

六点一刻,收到张起灵短信“登机  关机”。

 

吴邪看着也有瞬间关机的冲动。

 

无聊时候仔细算算,他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哪怕同步三点半离开他家,开车回去四点多,收拾东西——当然他可以预先收拾好,并且貌似他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就算四点半出门,打车一个小时到机场,五点半,半小时搞定登机。时间真赶。到西安得晚上八点多了,再从机场到他住的那个酒店,基本就九十点了。

 

吴邪向后仰了仰,订的晚饭还没送到。今天晚上是他请客,其他人自然不会跟他客气,但是等外卖的过程还是有点煎熬。事实上是,他一来巡视完房间和术后访视,就分别拜托了二线班和ICU班,第二天担待点,因为他六点就要离开——赶飞机。

 

他没注意到解雨臣推门进来了。

 

直到感觉有人坐在身边了,他才回了个头,有点吃惊。

 

解雨臣拿了把椅子反坐着,手肘和脑袋支在椅背上回过头来望着他。

 

吴邪问:“怎么来了?”

 

解雨臣还没回答,吴邪又道:“不要告诉我有急诊。”脸色非常不快。

 

解雨臣忽然抬起手臂揉了揉他脑袋,吴邪晃着脑袋想避开,还是没避开。

 

解雨臣笑道:“小三爷最近闷闷不乐。”

 

吴邪道:“都傍晚了,在手术室看到你能高兴起来那就是二缺。”

 

解雨臣道:“急诊……是有的,不过刚才下面生了……所以。”

 

吴邪道:“那你上来干嘛?”

 

解雨臣道:“当然是等饭吃。”

 

吴邪回道:“饭还没来。”对他的消息灵通早就耐受了。有些事情,有时他想问问他。

 

但是,还是不提比较好。

 

解雨臣先开了口,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我说认真的。”

 

吴邪道:“什么怎么了?”说着还看了解雨臣一眼。

 

解雨臣沉吟道:“……惦记哪家的大姑娘,哥帮你搞定。”

 

吴邪笑了,回道:“哪个不是被你搞定的……滚吧你。”

 

解雨臣道:“……这么说……真的有?”

 

吴邪回道:“没有。”说着就站起来要往外走。被身后的人一把拽过了手臂,他头也不回挣了几下,挣不开,才转过身,耐心地对解雨臣说:“去吃饭的地方,先找找,好像冰箱里还有东西可以吃。”

 

解雨臣拽着他站了起来,挽着他胳膊,推着他往外走。吴邪觉得别扭,又甩不开他,只好随便他怎么招。

 

他们一个蓝绿手术衣,一个紫红手术衣,在走廊上拖着鞋子走得啪嗒啪嗒,灯光暗嘘嘘的。吴邪走在前面忽然说了句:“你为什么不要秀秀。”

 

解雨臣没接口。

 

吴邪又说:“别以为我猜不到你心里是谁。”

 

只觉得后方的人松开了握住他手臂的手。

 

“那你说是谁。”声音冷冰冰的。

 

吴邪回头道:“阿宁。”

 

对方没有出声,对视了一会,忽然笑了,说:“你没说胖子真是谢天谢地。”

 

这里面真真假假谁知道呢。叫是他们两个,忽然也不能坦然相谈了。吴邪自觉无话可说,他总之就是不能拿出来说的事情。他不太明白小花。这件事是他自己揣摩的,阿宁那边说不清楚,小花这里又完全不着痕迹。不过这两个人应该都是个中高手,互相绕起来,外面的人只觉忽忽风声,连招数都看不见也是正常的吧。

 

解雨臣抱着胳膊走到他身边,恢复了常态,对他道:“手术室就是阴冷!帮我找件外套穿穿。”

 

吴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他往更衣室走。他往衣架上扫了几眼,还有点挑三拣四,说:“都是脏的?有没有刚洗过的?”

 

吴邪道:“就你事情多。你TM就是饿的,说了带你去吃点东西。”说着解雨臣已经挑了一件,提高了拿在眼前前后看了看,要往身上套之前,还特地翻领子看了一眼。

 

他问:“张——起——灵——”看向吴邪。

 

吴邪脸上没什么表情。

 

解雨臣道:“外科的空降部队?——就这件还顺眼点。”他套上了外套,扣扣子,一边又说:“听说之前的单位混不下去了,不过后台好像很牛逼。”

 

吴邪问:“你爸说的?”

 

解雨臣道:“他怎么会跟我说这些。都是小道消息,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天下就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这么不搭的两句,是他的风格,听着思路就会被他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吴邪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解雨臣摇摇头说:“具体的不清楚。总之不好惹。再说你看他那个样子——反正我见得不多,一看就是有背景的人。水很深。”

 

吴邪笑道:“你还说别人。你自己高干子弟怎么说。”

 

解雨臣回敬道:“你也是二世祖,小三爷又不是白叫的。”

 

表面上的玩笑是一回事,吴邪本身并不想把小花的话当一回事。他见过张起灵的房子,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开着挂普通牌照的普通车子——当然表面的一切说明不了任何东西。但是他心里只有一个感想。只觉得张起灵并不懂得照顾他自己——光这一点,就已经够了。

 

把吴邪整个淹没了。

 

其他的事情……那都是水面上的世界了,他听不见,感受不到,没有波动。

 

 

飞机到咸阳机场,下着小雨,凉风飒飒。排了一会队,周末的关系,旅客很多,还是等了一会,才等到车。从机场到城区的公路上可以看到秦始皇的坟山,那里吴邪上次来也没去过。和朱元璋墓差不多,反正没打开,就看个意思,据说不能爬上去?高中的时候他是物理班的,物理老师的最爱是小球测重力加速度,老拿秦始皇墓说事。什么拿着小球去那小坟山上晃,测出来的重力加速度数值绝对比其他地方高,间接证明水银河的存在。——不过那种传说,似乎猎奇的成分多些,光想到千年的棺材在水银河里周而复始永不停息的漂流,就为了巡视他身后仍千秋万代所拥有的国土,就能感到那种渗人的恐怖和恶心。不过这也似乎正是国史中令人喜欢的部分。长生的幻想也好,永远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好,超越时间和一切常识,甚至神传到月亮上的浩大工程。表达了一种笃信“人生在世并不是活在现世”的喜感。

 

他带着一身倦意,check in以后就只想先睡会。中午11点睡到下午差不多。他们那个会第一天晚上还有欢迎晚宴。不知道张起灵会不会去。还有,医院里有没有和他一起出席的人?这个猜不准,不过按吴邪的经验,怎么也得有一两个同行的。这么想想又想到自己身上来。他换了衣服,穿了条沙滩裤,爬进被窝里,把被子卷实了裹在身上,头一埋到枕头里,就觉得自己是没来由的。

 

但是哪怕这三天完全不见,也没关系。

 

总之比呆在十万八千里远的家里好。他阖上眼睛的时候想,旁晚起得来的话可以去哪里逛逛,夜色下的大雁塔,不过那时公园都已经关门了吧……

 

醒过来是因为手机在震,他就一条手臂伸出被窝,摸了半天,拿进被窝一呼气,屏幕都起雾了,擦一擦,仔细看——瓶?

 

吴邪划了一下接起来,贴到耳朵上,语气没控制好,听上去就是没睡醒的一句:“喂?”

 

那边张起灵道:“还在睡?”

 

吴邪“唔”了一声。

 

两头都沉默了一会,吴邪闭着眼睛开口道:“……信不信我在西安……”

 

张起灵道:“不信。”过了一会,他还是问了他,“真的?”

 

吴邪睡着沉思着,是说“骗你的”好,还是说“真的”好。

 

张起灵那边却先说了:“在就过来吃饭。发个地址给你。”

 

吴邪闷在被子里说:“那要不在,你等到几点?”

 

张起灵道:“不在就算了。没有等不等。”

 

吴邪道:“那别等了。”说完他就挂了,把手机甩出被子。隔了一会手机还是震了一下,他也还是摸索着又把它拿回来,看了一眼。是个地址。

 

六点多,外面是夕阳下的天。吴邪又看了眼那个地址,貌似不是私人聚会,可能还是那个会场的晚宴。张起灵如果有论文发言的话,大概会穿正装。他自己就穿了件条纹短袖衬衫,黑色长裤,皮鞋出来。一走到街上,觉得有点可笑。

 

出租车经过城墙,想起上一次过来,因为怕热,没有早起去城墙上骑车。这一次倒好一点,可惜还是赶不上石榴和枣子的季节。司机回头又问了他地址,他拿着手机匆匆报了一遍,车掉了个头,在街边停下了。

 

吴邪往窗外看看,疑惑道:“到了?”

 

司机指前面,“那不就是!”

 

吴邪再看,果然就是。

 

下车后,他发了个消息给张起灵。“大堂还是包厢”

 

一会就收到了回信,是个包间的名字。

 

他在门口服务员的引导下上了电梯,到五楼。里面光线奇暗无比,装修以黑红为主。走廊两边的包间门都是对合木门,金边玫红大牡丹。吴邪跟着绕来绕去,觉得简直是在庙堂里走,深不到主殿。拐个弯,就到了。

 

推门进去,已经摆了两桌,坐满了人,他站门口辨认了一会,反正没人认识。里面的桌子有人举起手朝他招呼了。他再看看,是张起灵没错。

 

但是看上去很陌生。他果然穿了套西装,非常正式、合身,里面的衬衫领子扣得很整洁。吴邪的心有点砰砰跳。

 

他走了过去。张起灵正回头招呼包厢的服务员在自己边上加座,一手攀着椅背,招呼的手里夹着半支烟,和服务员说好话了,就吸了一口,回过头,朝吴邪点点头。

 

椅子一时没到位,吴邪有点尴尬地站到他身边,借机看了看,至少目光所及之处是没有同一家单位的同事了。

 

张起灵示意两边的人分别挤一挤,腾出了个空位来。一边向吴邪道:“在座这几位,是我过去的同事,”就看到几个人略微冲他点点头,吴邪也微笑着回应了,张起灵又向他们道,“这是现在科里的小吴,昨天值班,刚到。”一边椅子端来了,吴邪靠他右手边坐下了。

 

一坐下,张起灵就又回头向服务员道:“缺个杯子。”杯子拿来了,他站起身,拿起圆台面中间的酒就往吴邪杯子里倒。吴邪虽然没吭声,不过那是西凤酒没错,不知是54度还是64度?

 

还是张起灵先举起酒杯,把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了,向一桌人敬道:“先来一杯。”所有人,包括吴邪都举起了面前的杯子,在座还有三位是女性,手里有红酒杯,有西瓜汁。大家笑盈盈在玻璃圆台面上碰了杯。吴邪注意到张起灵一口干了。他自己也只能喝,就觉得一团火沿前胸流窜下去,胃里都要烧起来了。差不多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口抿干的尴尬表情,再哈一口气,而吴邪是咳了几声。

 

这也就是普通的一次赞助商请客户的晚餐,大家桌子上热络说一通不着边际的话。张起灵虽然话不多,但是和平时比起来完全可以用活跃来形容了——不知是不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毕竟以前的同事好几个在场,看样子并没有感到异样。另外他老是给吴邪添酒,倒完了就敬他,吴邪也就喝,没有推诿,几杯下去,人就晕得坐不住了——他纵然啤酒千杯不醉,估摸自己白酒的量也就半斤八两打到南天门,而且下了飞机后一直在睡觉,也没吃过东西,更加扛不住。

 

他虽然人要晕翻了,就想趴桌沿上睡会,脑子却是很清醒的。——不明白张起灵这是什么意思。而且认识到现在,他一向没见过他抽烟,酒的话也是别人敬了才喝,不敬不喝,也从来不劝。

 

喝多了,脑子里都是直来直去的粗话。他想,老子喝多了你干起来有意思?想着抬头看了张起灵一眼。对方正低头点烟,点着了,放下打火机,猛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吴邪拿过他放下的烟盒,也抽了一支出来,放到嘴里,张起灵抬手点亮了打火机,凑到他嘴边,吴邪吸了一下,烟点着了,他也哈出一口烟气。

 

张起灵把一条手臂搁到他椅背上,凑到他耳边问他:“住哪儿。”

 

吴邪闻到他散发的烟酒气。然而其实并不讨厌。他报了个名称。

 

张起灵回头点了点烟灰,又转过来问他:“去你那儿,还是你过来?”

 

吴邪道:“你一个人住?”

 

张起灵点点头。

 

隔着烟雾,还有桌上其他红脸白脸世世纷纷的人物。

 

吴邪垂下眼道:“要不你过来。”他们见不得人。

 

张起灵夹着烟又点点头,说:“那等会你自己先回去,我去退房拿东西。”这句说完,抽了口烟,他又给他满上了,还端到他面前。

 

这一杯下去,好像被彻底打倒了。吴邪闭眼仰头后靠在椅子上,满腹的饱胀感,晕得天旋地转睁不开眼。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张起灵搁在后面的手臂没有撤,手掌还搭到了他肩膀上。

 

似乎并不是厌恶他不声不响一路追过来的表现。不过也说不清楚。

 

再有意识的时候,他感觉是在出租车上,颠得他简直恶心。他靠在谁肩膀上,左侧脸嗑着,很疼,但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动不了。车一个打弯,他整个人顺势猛地向前冲去,边上的人立即扶了他一把,拦胸把他摁回座椅上,一手穿到他腰后搂住,一手又把他脑袋纳到自己肩膀上。

 

吴邪嘟哩嘟噜地发出了声音。他感到张起灵是靠着自己默默在听。

 

他口齿含糊,说:“老子来了你到底高不高兴……”

 

边上的人似乎是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又说:“高不高兴你说!”

 

张起灵说:“高兴。”

 

他笑了,又说:“老子喜欢你你高不高兴。”

 

不知前面的司机是不是从镜子里瞥了他们一眼。

 

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又等了一会。他还想再问。一腔愁肠。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向下倒地伏到对方大腿上去,横抱着,这姿势感觉舒服一点。

 

张起灵在他背上有一搭没一搭轻轻地拍着。他好像听见他说:“……你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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