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Sorrow is nothing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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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雨小了,风还是很大。天色稍微亮了点。吴邪撑着伞从空无一人的篮球场走过,不平的水泥地上一圈一圈积水坑,他看着那里反射的天光,思考的是晚饭吃些什么。去菜场不现实,医院后面倒是有便利店。

 

自动打开的玻璃门里飘出关东煮的辣味和咖喱味,他收起伞甩了甩,跨门进去。冰柜里有盒饭,架子上是泡面,还有面包。哪一样看起来都不能给张起灵吃。但是显然也没得选择,顺眼的他都拿了一份,双手捧着搬到账台结账。店员背后的钟是4点,他打了个哈欠,又拿了份报纸。

 

下班的时候张起灵还在台上,他在3号门口逗留了一会,里面的同事跟他抱怨他们那组手术排太多,下午两点开始开全胃!说着简直整张脸皱起来。吴邪心中也感到不快,就没接着话头说下去。他属于下班的自由之身,帮着这个同事整理了一天下来的空瓶和镇痛泵记录单——其实不过多逗留那么一会。从头到尾张起灵就没抬过头,他站在一助的位置上,那是当然的。走之前,吴邪特地观摩了一下手术的进程,胃体离断也没做好,更别说之后还有淋巴结清扫和P袢代胃?

 

开门锁的时候他脑子里还是无影灯强光下那红红的一片。真是。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便利店里的杂物堆到茶几上,书包随手扔在沙发边上,没开灯,暗得像傍晚。外面下雨,晾衣架子就摆在厅里,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就有点诧异,因为张起灵深更半夜地回来,还把他们在西安的衣服都洗了。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走近了看看,张起灵的衣服差不多就是同一款式的黑白灰三个颜色,西装和长裤叠起来放在边上的椅子上,大概是打算送干洗的。

 

这些日常的,吴邪脱了衬衫和长裤,拿在手里走到卫生间扔到洗衣篮里,是他留下的痕迹。

 

吴邪在房间里换了家里穿的T恤和运动裤,从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躺到沙发上点燃了。张起灵在的话,他几乎不抽。猛吸了几口,他半坐起来对着烟灰缸弹了弹烟灰,又躺下去,想起手边的报纸,从塞满的便利店塑料袋里抽出来,一手举高了看两眼。不知怎么有点困。他把报纸翻过来倒过去,停在体育版,看了一会。手上的烟剩一段,他把它摁到烟灰缸里,报纸盖脸上,十指交叉,合眼躺着。

 

中午小花倒没有追问下去。这才奇怪,他反而不纠缠了,说不定是相信了?还是完全不信?——两者都挺糟糕。吴邪呼了口气,蒙着报纸,那热气又吹回自己脸上,带着香烟的气味。等下记得要起来刷牙,他想。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张起灵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像开了灯。蒙着报纸那光透进来还是觉得太亮,刺眼。他想闭上眼睛,但眼睛已经是闭着的。想抬手去挡,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挡。就这么静静躺着。

 

张起灵做什么去了?看到桌上的便利店食物会不会觉得太糟糕。他有点后悔起来,其实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菜场就在两条马路外,过去也没那么麻烦。他又忽然想到所有的御夫经里都有一条,要抓住男人的胃,作为男人来说,他自己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体会,但,下班回家没有想吃的东西,总还是沮丧的。这么盖着报纸躺着当然不是一回事,太懒散了。应该立刻起来,洗脸刷牙,认真问他想吃点什么……

 

他在意识里面又挣扎了一会。醒了。

 

一睁开眼,周围竟然是暗的。脑内的光骤然散去。再闭上眼,还是暗的。几乎分不出是不是另一出梦境。他掀了报纸,腰酸背痛地从下陷的沙发上坐起来。房间里黑沉沉的。没有张起灵,他没回来,这么晚了。

 

吴邪也不开灯,心像这傍晚的空气静置不动。他坐了一会,站起来,走到卫生间,开了冷水,洗脸,摸到下巴上,没有明显的胡茬,镜子里的自己有点苍白。刷牙,满嘴泡沫,回客厅的时候,到处都闻到牙膏很淡的薄荷味。他心里忽然有一种谬论——如果张起灵不会过来,如果他从此不再过来,如果就当之前都是像他刚才的梦境,那么真实,感觉他就在房间里,结果不过是个梦而已。

 

那会怎么样。他重新在茶几边坐下,黑暗里,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整理。他会回到过去的生活里,总之没有人知道那些事情,它们比如没发生过,是再自然不过的,再过不久,大概连他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臆想。他把杯面和便当排一排码到桌面上。不知道为什么想这些,也许是预刺激,想多了习惯了,到那一天,就不会太难过。

 

他随手一推离得最近的一碗面,回头到沙发上翻找手机,摸索了很有一会。拿起来,点亮了,其实也不能算太晚,七点刚到,真的,外面传来新闻联播共振一样的片头曲。他找了他的名字拨过去。拨号音想了有一会,还是没人接。看来还在手术台上?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如果张起灵的手机响了,巡回也许会帮他去接,然后放在他耳边给他听——那接电话的护士就会看到他的名字!他感到握电话的手都麻起来,仍然无法阻止自己再打了一遍。还是无人接听的拨号音。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吴邪握着电话站了起来,确定是有人在开门,他走到墙边,“啪”打开日光灯,亮得睁不开眼睛。门开了,张起灵推门进来,回头关门,向吴邪看了看,还没开口,吴邪就走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两个人都有点愣住了。还是张起灵先抬起手,放到他背上,问他:“怎么了。”

 

吴邪道:“饿了……”

 

越过他肩头,当然能看到茶几上摊开的便当盒泡面。张起灵皱着眉问他:“你是不是睡着了。”

 

吴邪点点头,说:“怎么不接电话?”

 

张起灵道:“刚打的?在路上没听到。”说着要推开他。

 

吴邪抱得更紧了点。

 

张起灵问他:“今天怎么了?”

 

吴邪答非所问:“吃过饭了?你。”

 

张起灵道:“没有。”

 

吴邪放开了他,看着他说:“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张起灵的表情有点变化,说不出来是什么,他就看着吴邪,不言语。

 

吴邪道:“不能每天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食堂也不行。我刚才真打算去买菜,但是就……睡过头了……”他自己管自己说,张起灵已经脱下背上的包扔在地下,上来就拽他的胳膊逼着他靠到墙上,腰腹压他腰腹,把他肩背都顶到墙上,一手掐着他胳膊,一手垫到他颈后,凑过来就吻他。吴邪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回避。张起灵掐他胳膊的手用力有点过,他觉得疼要甩手,反而被掰到了身后。吴邪扭动了几下,怒道:“……放手……你……”

 

终于被松开了,两个人都喘着气。吴邪问他:“……好好地,怎么……”说着抵着他肩膀把他推离开自己。张起灵被他推地后退了一步,过了一会才俯身捡起地上的包,换了拖鞋朝客厅里走。吴邪跟在他身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趁着他弯腰翻包拿东西的时候,从身后环抱住了他的腰,低头把额头抵到他肩上。

 

张起灵直起身体,略回过头,也没说什么。吴邪道:“行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样贴着他的环抱的姿势,使他能感到他胸腔的起伏。

 

张起灵低声道:“吴邪。”

 

吴邪“嗯”地答应了一声,对方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吴邪问:“怎么……”嘴就被堵上了。这个吻像垂直潜水,一没进水里,就往下沉往下沉,周围的光都暗了,声音也听不见。直到肺里的气体都用完。在嘴唇离开后,吴邪长长地舒了口气。看张起灵的脸都憋红了,他有点笑意,说:“你到底怎么了?”

 

张起灵低着头,拿额头抵他的额头,几乎是鼻子碰鼻子,脸颊对脸颊,贴在一起说话。他也不能算回答,只是说:“你有时候真是……”吴邪低声道:“真是什么。”张起灵的手摸了摸他的腰,摸到他胸口,隔着衣服按他的乳头。吴邪闭上了眼睛,忍了一会,凑到他耳边,问他:“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吗。”一连问了好几遍。张起灵拦腰搂住他,又吻了他,另一只手捏他的脸颊,抚摩他的耳朵和脖子。他一直吻到他耳边,才对他说:“……到床上去告诉你……”

 

吴邪推开了他,迅速脱了自己的上衣,运动裤,但是他没有把撑着帐篷的四角内裤脱掉。张起灵向他看了看,说:“过来。”吴邪听话地走了过去,双手搭到他肩上,揽住他脖子,整个人靠了上去,没有吻他,或是做任何事情,只是抱着他贴着他,但是他下面顶在张起灵身上,稍微动一动就像是借着他在摩擦。吴邪脸上潮热起来,他侧着脑袋把脸颊贴到张起灵脖子上去。

 

张起灵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已经摸到他内裤里面去。吴邪道:“润滑剂我有,在……”他松了手想转身去拿,被张起灵拽住了,又挂到自己身上。张起灵侧过脸,在他脖子上吻了吻,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点。吴邪只感到背脊上渗出冷汗,要之前他早就叫停了,这时又觉得有些话不说其实也有好处,他就也不用对对方负责,不像现在,让他爽似乎是他的责任。偏偏他又捅了一根手指进去,没有润滑,只剩下干涩的撑开的不适感。吴邪过了一会才憋出句断断续续的话,道:“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张起灵托在他光溜溜背脊上的手,沿着他脊柱骨滑倒腰间,把他背上的汗水都涂开了,原先觉得热,这下吴邪却哆嗦了。张起灵在他耳边低声道:“你问我什么,再问一遍。”他的两根手指一直塞到了指根,停留在里面,这时用力地搅动了一下。吴邪没忍住,大叫了一声,怒道:“痛!别动了!”张起灵道:“帮我把裤子脱了。”吴邪回道:“你先别动。”张起灵还问他:“要不要出去……”吴邪迟疑了一下,答道:“……这,倒,不用。”说着松开了搂在他颈后的手臂,低头拉他裤腰。他自己勃起的地方还贴着对方,他退也退不开多少,只好自己用手挡了挡,一只手帮着把裤腰往下拽。张起灵忽然从他身体里撤了出来,有点激动地拉开了他挡在裆前的手,动作粗暴地把他内裤往下拉。吴邪配合不了,只好松了手,张起灵急迫地把自己的内裤外裤一并脱了,踢到边上,接着就单膝跪了下来,抓过吴邪挺起的阴茎,张嘴就含住龟头。吴邪急得差点没往后绊倒,但是他屁股一侧被张起灵一手用力掐住了,根本没法后退避开。他只能说:“你不要……你不要……”其实已经在临界了。

 

张起灵柔软湿热的舌头混着口水含着他前面,虽然没怎么动,他已经双腿软得撑不住,背后靠着墙人都要直往下溜。他双手掩面,上半身向后靠了靠,腰都在轻微颤抖。下面的人突然就把他阴茎吐了出来,偏过头连连咳嗽了几声。

 

吴邪稍微能控制住自己了,赶紧扶着墙蹲下来,跪到地上,捧着张起灵的脸,迫使他正脸对着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拿手掌帮他擦嘴角,擦脸。张起灵对他张开了嘴,能看到从里面挂出的半透明的黏丝,吴邪的脸烧得滚烫,不知为什么他就把手指伸进去了,他想把那些黏液一起拉出来,张起灵却闭上了嘴含住了他的手指。不仅如此,他的舌头还在搅动。吴邪闭上了眼,低着头,只觉得全身细微的猫喘一样的节奏颤动着。张起灵吐出了他的手指,带着混着黏液的口水靠近了舔他的脸颊,沿着脖子,一直到锁骨上,弄得到处都黏嗒嗒的。吴邪抬起胳膊松松地搭在他背上,他感到下面又被握住了,张起灵忽然抬起头说:“你又硬了。”

 

吴邪小幅度地点点头,道:“来干我。”说着,他推开张起灵的手,转了个身,背对着双膝跪在地上,他把被张起灵含过的沾满口水的手指放进了自己的肛门里。刚才已经被张起灵弄过一会,没那么难过了,他一边摸索着一边人就趴下去,头埋在肘弯里,双腿分开,就拿屁股对着身后的人。他自己又动了一会,其实手指上的液体很有限,不知怎么沿着臀缝就亮晶晶的一片湿痕,张起灵突然拉出他的手,说了声“够了”,把他手推到背上。

 

接着就感到顶了进来。这感觉吴邪已经有点习惯了,但塞进来的圆柱体猛得就把里面撑开,他只觉得简直撑到了极限,所有的反应都集中到那里,一时间扭动着只想把它排出去。张起灵双手用力掐到他腰上,发出那种命令的口气,道:“不要动!”吴邪强忍着,保持身体不动,张开喘息的嘴里滴下的口水已经在地上积了一滩。身后张起灵慢慢动起来,每次往里一顶,吴邪就感到自己几乎像被鱼叉刺穿的鱼,每一击都贯穿喉管。他听到张起灵发出的含糊的呻吟,动作越来越快,每次都能一捅到底,露在外面的卵囊一下下拍在吴邪屁股上。张起灵忽然一手摸到他小腹上,俯下身尽量靠近他,问他:“是不是顶到这里了……吴邪……是不是比以前都深……”,吴邪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喘气,张起灵还敦促他,“……快说……你说不说……”吴邪费劲地勉强点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张起灵显然不满意,后面的动作变得更快,插得吴邪连声叫喊起来,然后他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慢慢把自己挺到最深,湿热的肠壁箍得很紧,他稍微动一动,自己也觉得受不了。吴邪稍稍喘了口气,抱着头闷声向他道:“今天,很深,我……”张起灵动了动,问他:“喜欢吗。”吴邪点点头。张起灵道:“说话。”吴邪吸了口气,答道:“喜欢。”说完这句,后面的人就动了动,他开始还没明白,直到肚子里有点胀,才知道是他射了。

 

等软了以后,他从他身体里滑出来,带了点白糊糊的粘液,但是不多,都留在里面了,看吴邪的样子就知道那种不适感。吴邪翻转身体,一下就平躺到地上,胳膊摊在身侧喘气。张起灵往后也坐到地上,头枕在自己膝盖上,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还是吴邪挣扎着先坐了起来,但是他坐不住,直接凑过来搂住了张起灵。张起灵抬头,把他拉到身上,也用手去搂他的身体。吴邪抱着他,声音有点微弱,但是很清晰。他说:“操完了你还喜欢吗?”

 

张起灵只说了一句:“是我先喜欢你的。”

 

说完,把他紧紧压在自己身上,不让他抬起一脸惊讶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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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台风来了。

 

他们先前在外地,谁也没想起来查一下天气,吴邪到了以后又是晴天,虽然感觉有点阴惨惨,他想当然因为是过了午后。

 

感到很倦,他睡得早。关了灯以后看了看才过八点半。张起灵机票没迁成,他飞走以后就在机场等,后来不知怎么还碰上空管,他这里都落地了,飞那边的飞机还停在机场都没出去!关灯前给他打了电话,他说等得都快睡着了,吴邪笑他平时都在补觉,整天看着老大不高兴,事实上更本没清醒的时刻。他倒无所谓接着说“回来要很晚了,别等我,你先睡。明天还要上班。明天你是不是急诊班?”他一向搞不太清楚麻醉科那奇怪的排班----所有医生中最类似于护士的轮班风格,这当然是学科制度的遗风。但吴邪这边只是几乎被一种情绪淹没了,他像一开始一样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知道张起灵是这样,他绝不会透露一句,好比我们一起吧,或者以后住你那里,他直接就这么做了,就像事情本该如此。而因为没有这类总结性的发言,有时吴邪觉悟过来,难免会反复其中的滋味----原来他是这样认为的。就像这一句“很晚回来”,他闭上眼睛,心里自动地回放着那种语气语调,像调和沉在杯底的蜜,翻搅上来,化也化不开。

 

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没有梦。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后半夜里外面怪风大作,刮地呜呜响,高空的气流发出尖锐的哨声一般呼啸着,雨点不知道有多大,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楼下种的栀子花的浓香随着雨气蒸腾上来,一蓬一蓬若有似无随着潮湿的空气飘散进来,有点像遥远的断断续续的乐声。他听到阳台上关窗的声音,外面一阵风雨大作,瞬间就被隔离在窗外。过了一会,一个温暖的身体靠过来,毯子重新在他肩头塞好。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到毯子下面,贴在对方的肩膀外侧,这个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还是什么的洁净的香味。

 

张起灵知道他是醒了,轻声道:“才两点,睡吧。”

 

吴邪问:“……几点回来的。”

 

张起灵道:“……十一点多……”

 

吴邪侧过身,把手臂搁到他腰上。

 

外面突然一阵狂风,可以听到窗框格格格响。

 

张起灵忽然也侧转了身,在毯子底下把他拉近自己,揽着背搂住他,轻声问:“小狗怕不怕打雷?”

 

吴邪无声地笑了,在他胸口磨着摇了摇头,一会说:“……又不是打雷。”他感到背后的力量大了,又道:“你要是怕还有我在。”

 

张起灵的声音里有点笑意,他说:“逞能。”

 

吴邪从毯子底下冒出了脑袋,退开一点,黑暗里眼睛有一点反光,亮晶晶看着对方,道:“又不是姑娘,说不怕就不怕,什么逞能了。”

 

张起灵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滑到他脖子上,揉到他脑后,吴邪闭上了眼睛,就听到张起灵说:“……那我怕,总可以了?”说完吻了他。吴邪却笑起来,没法认真回应他的吻。他就从下巴吻到他脖子上,吻到锁骨上窝,吻到肩上。

 

吴邪觉得他好像认真起来了,忙去推他,说:“……睡吧睡吧,明天还上班呢……哎,你……”他猛地一用力,张起灵松手就被他推倒,床面重重的晃了一下。吴邪手肘支着床面坐了一点起来,去看张起灵。张起灵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连带着把毯子也卷了过去,吴邪的背就露在空气里,凉飕飕的。空调虽然关了,房间里倒冷得很。

 

他推了推他,说:“生气了?”张起灵不理他。吴邪又推了推他,道:“真生气了?”也不等他回答,从后面环抱上去,贴着他背说:“怎么不高兴了……”学他样子,低头吻了他的肩膀,又说:“谁又惹你不高兴了,告诉小爷,小爷给你教训教训他……”

 

张起灵在前面拉住了他的手,扣在自己腰上,回答了一句:“怎么教训。”

 

吴邪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最后低声道:“……你想怎么教训?”

 

张起灵松开他的手,又翻回身来,面对着他,把他拉进了,摸到他背后空着,把自己身上的毯子又给他裹上,搂着他,轻轻拍着他背,说:“……算了,又不能拉出去揍一顿……”

 

吴邪道:“明明是你动不动就不高兴。”

 

张起灵道:“你真见过我生气?”

 

他这么一说,吴邪倒仔细想了想,要说表现地很明显的,还真没有,不过他们之前的接触实在有限,再说张起灵的样子哪里算好脾气了。吴邪道:“没见过又不代表你脾气好。”

 

张起灵道:“你喜欢脾气好的?”没等他回答,他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问题实在……吴邪踌躇了,总之他不想说几乎脱口而出的那句“我就喜欢你”,但是具体形容的话,实在是个难题。这点上他倒是很爷们,哪那么多圈圈叉叉。他小声回了一句。

 

张起灵皱起眉,说:“说什么?听不见。”

 

吴邪闷声不响。

 

张起灵道:“说都说了……大声点。”

 

吴邪道:“都愿意被你干了,哪那么多废话,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

 

张起灵挺住了手上拍背的动作,重新紧紧把他搂住,说:“……在西安……”他没说下去,但是能隐约感觉到他想说的话。

 

吴邪道:“我怎么你了,你……”

 

张起灵道:“真是为了钱的事不高兴?”

 

他不提这茬也就算了,他现在忽然提起来,吴邪的确,就是如梗在咽。他回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觉得明明是你很奇怪?我又不是小孩又不是学生,你凭什么帮我付钱?”他一口气说完了,甚至有点激动。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道:“没别的意思。”

 

吴邪道:“……这次算了,以后别这样了。”

 

张起灵听他声音低下去了,轻轻说了句:“睡吧。”

 

吴邪道:“……还有,你怎么换礼拜三值班了?”

 

张起灵道:“本来不用值了,今天的班有人上。礼拜三那个是后来急诊叫我顶一个晚上。”

 

吴邪的脑袋动了动,声音很低地回了一声:“……唔。”他们抱在一起又暖和起来,他的倦意渐渐上来,还有张起灵心跳的节奏,平缓的,和他的呼吸,和外面拍打门户的风雨声。

 

 

早上起来难免有点痛苦,外面天黑得像锅底,雨下不停。他出了房门去卫生间,看张起灵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方桌边吃早饭。吴邪向台子上扫了一眼,揉了揉脑袋,走上去,低头看着桌上道:“哪来的早饭?”他又看张起灵,“下大雨你还出去买?”

 

张起灵抬头看了看他道:“昨晚回来楼下便利店买的。”

 

吴邪点点头。

 

他刷牙洗脸回房换衣服,都弄完了刚在桌边坐下来,张起灵已经背着包准备要走了。吴邪抬头看他道:“今天我急诊班,没事的话,三点半就下班了。”张起灵坐在门口穿鞋,“嗯”了一声。吴邪看他起身要走,忙擦了擦嘴,也站起来,跑过去,拉住他胳膊,张起灵一回头,他就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张起灵抬手擦了擦脸,道:“你真是……”说着摸了摸他脑袋。

 

 

十点多的时候,他在走廊上瞥碰到正在洗手的张起灵。只能装没注意走过去。他还心猿意马的时候,背后突然一个人扑上来,一胳膊搂住他肩膀,差点没把他直接扑在地上。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他只是有点在意洗手池那边的张起灵。解雨臣则完全不会意,拽着他不让他走,还把他往水池边带,一边说:“吴邪,这次礼拜四出夜班跟我一块出去!不许再放鸽子。”

 

吴邪道:“你TM先放手!给你掐死了!”

 

解雨臣松了点劲,胳膊还横搭他肩上。冲着张起灵那边道:“哎,张主任,你们科今天平会诊谁啊?我们有个老太开过直肠癌的,帮忙今天就来看看行不行?”

 

张起灵朝他们看了看,吴邪偏着头不去看他,就听到他说:“打点电话去十一楼问问。今天不是我。”

 

解雨臣道:“真是……”又对吴邪说:“那你有空也帮我去看看。”

 

吴邪扯着他的手要他放开,一边说:“我又不是外科的,扯我干吗。”

 

解雨臣道:“麻醉科会诊也开了。”

 

吴邪道:“会诊单拿上来再说。”

 

解雨臣道:“你跟我搭什么架子,你急诊班是不是,刚才不就一台阑尾——你去不去!”

 

吴邪道:“去去去去去!”

 

解雨臣总算松开了胳膊,正色向他道:“还有礼拜四的事情……”

 

吴邪道:“哎,值班很忙的话就算了。你精力好,我比不上你。”

 

解雨臣凑近他耳边道:“这次的事我跟你妈说过了。”

 

吴邪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跟我妈说了什么了?”

 

解雨臣道:“周四给你介绍朋友啊。”

 

吴邪道:“你胡搞什么!真是!哪有出夜班去相亲的!不要开玩笑了。”张起灵是早走开了,他还是心有余悸。

 

解雨臣不理他,自顾自掏出手机,不知看什么,过了一会拿到他面前给他看。真是个女孩子的照片。带着方帽子,背景里最多的还是白人。看来还是留学回来的。吴邪扫了一眼,道:“算了,你别搅合了。”说着就要走。

 

解雨臣一把拉住他,把手机往他身上塞,他只好用手去接。解雨臣道:“这个真的好。你去见见怎么就不行了。”

 

吴邪苦于又不能对他吼:“老子TM有男朋友了!”只好低着头闷不作声,看着倒像是在仔细看那照片。

 

解雨臣笑道:“我就说你肯定喜欢这个。我给你事先都把好关了。”他说得没错,这种齐肩发,小圆脸大酒窝一脸单纯像的的确就是吴邪喜欢的类型。但是事情早就不一样了。他这个时刻忽然尤其满心满腔填满的都是张起灵。他感到一点愤恨,不知是对自己,对解雨臣,甚至是对张起灵?

 

他把手机还给解雨臣道:“总之,你先解决你自己那些孽债吧。少来管我。”

 

解雨臣道:“吴邪你放心,这次我安排的我绝对不出场。我……”

 

他还没说完,吴邪就走开了。解雨臣追上去,道:“你害什么羞啊——从小幼儿园看到老,就这点出息……等等,一起下去,帮我去会诊!”

 

 

中午解雨臣一定要请他吃饭,其实也不过就是盒饭罢了。外面的风雨不停,食堂送饭来得比平时都晚。吴邪对付了两个急诊剖腹产,口袋里还有张宫外孕的单子。他在走廊上转了一圈。张起灵大概在3号间?从他十点洗手上台来算,现在,吴邪抬头看了看走廊上的挂钟,十二点多,肯定赶不上午饭了。也许要到下午两三点才能吃上。他有点想去3号里转一圈,走去饭厅的路上还是忍住了。

 

饭厅里果然解雨臣坐在那儿,已经换了他自己的衣服,刚洗过的头发很服帖,一手拿着筷子一手在发消息,发完了一抬头看见他,就拼命招手。

 

吴邪拉开凳子坐到他对面,解雨臣把边上的两个饭盒递给他。吴邪一边拆筷子,一边说:“星期四我有点事……”

 

解雨臣道:“吴邪,我觉得你有毛病。”

 

他抬头诧异地看向他道:“你才有毛病。”

 

解雨臣道:“你说你到底为什么。就算你今天跟我说,就是为了你之前那件破事,我还是觉得你有毛病。”

 

吴邪有点忍不住想告诉他,有朋友了。但他还是忍住了。犯不着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什么痴情的白痴把现在的事情供出来。张起灵的意思其实挺明确的,虽然他一向什么都不说。看他在一切公共场合那么自然把他当空气就知道了,有时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神经病,所有一切都是臆想的?他演技真是太好,吴邪高山仰止。

 

解雨臣又道:“……怎么不说话。不是真被我说中了?那你更要去见了——完全就是按你那谁的标准给你找的!”

 

吴邪道:“总之最近不想搞这些。”

 

解雨臣道:“这算什么屁理由。”

 

吴邪道:“你那么起劲有问题,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有那么多空管我,不如你自己先找个稳定的安定下来。”

 

解雨臣道:“我跟你完全两码事。你要像我,就不用管你了。”说着他想了想道:“长期内分泌失调的日子你是不是过惯了?”

 

吴邪道:“你才TM内分泌失调。”

 

解雨臣道:“总之礼拜四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吴邪道:“不带你这样的!”

 

解雨臣道:“除非你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吴邪笑道:“为什么要说服你?再说了,我哪知道你的标准是什么。”

 

解雨臣道:“我的标准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你除非跟谁事实婚姻了,否则你都得去。”

 

吴邪不语。隔一会他手机震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张起灵。

 

就一行:在吃饭?

 

吴邪心想,说事实婚姻事实婚姻就来了,不过他自己貌似热炕头那个。

 

他回了条:在想你。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张起灵从门那边走了进来,十二点半多一点,饭厅里人最多的时候,张起灵停顿了一下低头去摸手机。他有点后悔写了这么一句话,转开目光,至少对方看见他的时候他可以装没看见。

 

他手机又震了,拿出来一看,张起灵回了他一条:出来一下。

 

搞什么,吴邪心里想,收起了手机。他向对面解雨臣看了看,道:“小花……”解雨臣猛一抬头,吴邪想起来,医院里不能这么叫他,忙接着说下去,“我肚子疼,你自己先吃。”

 

解雨臣道:“男人肚子疼就跟我没关系了。”说笑着看他捂着肚子离开座位。

 

吴邪在走廊上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张起灵,他有点疑惑,离开半污染区的饭厅,往手术区域走。在麻醉办公室走廊的岔口,看到张起灵靠墙抱臂站着正望着他这边。他走了过去。

 

没靠很近,就是普通同事的距离,他问他:“怎么了?”

 

张起灵道:“我也挺想你的。”

 

吴邪有些骇然,心想,就为了说这个?心里这样故作镇静,脸上还是忍不住地微笑起来,皱着眉道:“快去吃饭。你不是说下午还有三台?今天别下班了。”

 

张起灵听完,就离开墙边,朝饭厅方向走。跟在他身后走,吴邪又问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前面的人没作声,一会他们一前一后地回到饭厅了。吴邪仍旧坐了回去。解雨臣问他:“好点没?”

 

他点了下头。

 

解雨臣又问:“是不是昨晚降温着凉了?”

 

他想晚上那才叫打得火热,一点不冷。有点笑意地回道:“不冷。”

 

手机又震了。还是张起灵,这次写着:走廊有摄像头。

 

吴邪笑了一下,回道:你想干吗……

 

张起灵很快回了:揍你

 

吴邪觉得脸上有点烫起来,饭厅人多空间封闭,时间长了难免缺氧。他真不明白张起灵这一套调情的手段该是怎么练就的。他回了一句:我看懂了……

 

解雨臣问他:“跟谁发消息呢,躲躲藏藏的,还笑。”

 

吴邪脱口道:“秀秀。”说完他只想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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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气还可以,不算太热,是那种晴天里带着阴沉的光照感,泛白的天际沉甸甸兜着那点天光。

 

他们对交通不熟悉,出去首选还是打车。酒店门口有一批旅客,带着行李箱,大概要去机场,排在后面显然等不到车。他们干脆走了几步,离开一段距离到路边等了一会,西安出租车应该不难叫,不知为什么一直没车开过来。吴邪还拿出份地图展开来查看,日光下纸面有点反光,他看得不得要领,也就收了起来。

 

再回过去看张起灵,这个人竟然没有在专心拦车,反而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知注意犄角旮旯里什么东西。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边上一个小区的入口,角落里有一团毛茸茸,探出个头,跳了两下,围着张纸片还是什么团团打转——一只很小的猫。吴邪推了他一下,道:“看车!再不去你上午可以不用去了。”

 

张起灵一回头,朝路上看了看,回道:“有点像你。”

 

吴邪“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回味到他指的是那只小猫,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他盯着路上开过去开过来的车看,心里是一种古怪的感觉,说不清是愉悦还是烦躁。张起灵终于伸出手臂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辆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吴邪拉开门就坐到副驾驶位子上去,完全不理会张起灵顿了顿才拉开后面的门上了车。

 

车才开起来,第一个路口就遇到一个红灯,吴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解雨臣发了两条短信过来问他在哪里,他踌躇着怎么回,一撇就能从后视镜里撇到张起灵,有点反光看不清楚,不过他似乎就是在看他。吴邪立即避开了目光。对于之后怎么相处的事,暂时他心里有了决定。其实回头想想还是很可笑的。他劝酒他完全可以不喝,明明就是自己有所期待。甚至如果不来,那这些横枝末节……

 

他又低头把转账那条短信翻出来看了一遍。

 

张起灵的整个面貌就在这个数字和那只小黄猫间切换。

 

 

会议的整个规模不能算太大,吴邪对开会讲的那些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内镜和介入的内容更多,其实和张起灵现在具体的工作相关度也有限,顶多是他之前的一个方向。不过他还是全场耐着性子坐在他身边。

 

他们到得晚,听了没几个节段,就十二点多了。吴邪问他:“去哪吃饭?会场管饭?”张起灵翻了翻会议日程,道:“要不出去找个地方吃,下午不过来了。”吴邪道:“看你的。”张起灵点点头,收起手里的东西,回头问他:“你说去哪里。”其实吴邪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工作占据的时间太多,他没什么自助游的经验,这一次又纯粹冲动之行,之前没有做过功课。吴邪问他:“没人跟你推荐哪里?”张起灵想了想道: “回民街。你肯定去过。”他是去过。

 

他们还是去了。路边都是卖干枣子、核桃仁,石榴也有。很有秋天的况味。市井街巷里他们显得太闲散,午后太阳晒在门楣石刻上。在路边的店里吃羊肉泡馍,肉夹馍,一桌子带肉字的面食。不知为什么面对面坐着,甚至有点久别重逢似的惨淡意味。一路走到最里面,是大清真寺。庙堂之地,医生一向都不太相信,加上清真寺更隔了一层。但是个草木繁盛而又肃穆的地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张起灵很相配。

 

他们在栏栅外看穿着白袍带白帽进寺朝拜的人。吴邪想起去南京时,到清凉寺,听谁说的,那里的鼎上都刻着姓名,大概是香客的捐赠。想想如果真有轮回有来生,过了几十年重新作为另一个人再次回到那个鼎前,也不会再认出自己所留下的名字罢。

 

生命的痕迹就和焚香青烟一样飘渺。更不要去说其他本身无形又无法量化的东西。

 

他又嫌自己太过沉重。回过身,铺石板的庭院内摆着积水缸,他走过去朝缸里看了看,养着荷花红鱼。看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后面多了一个人。他突然想到一句很滥的话:如果他们不是彼此。——不过显然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仅仅是性别,或是个性,或是社会身份——首先还远远未到那一步。张起灵一手搭到他肩膀上,吴邪回头轻声说了一句:“回去了?”

 

张起灵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了他一会,才说:“怎么不高兴了?”

 

吴邪回道:“没有。”接着又说:“本来还想到乾陵去看看,上次来也没去。不过明天就回去了,今天也没时间了。”他这几句话说得有点颠三倒四,自己不觉得。

 

张起灵道:“你订的几点的机票?”

 

吴邪道:“明天中午。”

 

张起灵道:“班次发给我。”

 

吴邪一边转发消息,一边问他:“晚上有没有其他事情?”

 

张起灵问:“怎么?”

 

吴邪抬起头,忽而笑道:“你说还能怎么?”

 

张起灵皱了皱眉,问他:“你到底什么事不高兴了。”他才从他肩头抬起手,又收了回去,也许是想摸摸他的脸,不过意识是在外面。

 

吴邪望着他道:“又不是女人,哪里动不动就不高兴了。……陪你玩还不行,你不想就算了。”

 

张起灵突然异常严肃地说:“是不是陪完今晚就跟我分手。”

 

听到的一瞬间,吴邪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脸上笑道:“你他妈——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分个屁手。怎么分?”

 

张起灵道:“怎么不是怎么回事?”

 

吴邪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又松开,道:“总之……”他闭上了嘴,沉默了一会,才说:“不存在你说的问题。”

 

张起灵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问他:“那你来西安干什么。”

 

吴邪回头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张起灵瞪着他不语。

 

吴邪使劲想从他手中抽出胳膊,张起灵真松了松手,他顺势就往前走,然而最后手腕还是被对方死死握住了。

 

吴邪一回头,张起灵就向他道:“今天把话说清楚。”

 

吴邪道:“那你说。”

 

张起灵却忽然放开了手,右手放回了裤袋里。面对着看,倒有点像上午他背对着他看那只小猫时的样子。太阳晒在他身上,晃眼间芳草萋萋。

 

吴邪沉默了一会,对他道:“……不用勉强。”

 

张起灵却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伸到他面前,摊开来。没有说话。

 

吴邪朝他手心里看了一眼。隔了有一会,低声说了一句:“……我不属猪。”

 

张起灵也朝自己手里看了看,说:是狗。

看吴邪明显是不相信的表情,他又很认真地说了一句:尾巴就不一样。

吴邪道:除了屁股都像猪。

张起灵直接问道:你要不要。

吴邪迅速从他手心里拿了过来。玉石圆圆的,淡青色,其实完全不是糟糕,他低着头半天想不出该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别扭地问了句多余的话:买这个干吗?

张起灵答道:昨天上午去玉厂参观。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别人都买了。

 

是想回去给他的?这时候给逼出来了?吴邪把玉石小狗又翻过来看了看。根本不能理解对方的举动!就像他是他家里的弟弟,或是一个小孩子?只有送小孩才会送生肖!

 

吴邪才抬起头就迎上了张起灵的目光。收了东西,但是他说辞都没想好,大概应该说句谢谢的,说不出口。

 

张起灵略转开了脸,避免和他直接对着,开口道:“应该买点别的给你。”

 

吴邪回道:“……买……买什么……肉夹馍?”真的有真空包装的,就算路上错过了,机场也有卖。

 

张起灵不言语。

 

吴邪忽然乐了,笑道:“肉夹馍怎么就不可以了?是谁不知道买生肖挂件的都是去喝满月酒的……”说到这里,他闭嘴了。也不言语了。

 

过了一会,张起灵向他道:“……总之拿着吧。”说完就转身向入口的地方走。

 

吴邪把小狗紧攥到手里,赶着他身后跟着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话还没说完。”然而他这一句刚说完,前面的人突然就站定了。吴邪差点没一头撞到他背上。

 

张起灵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问他:“哪一句。”

 

吴邪抬手摸了摸脖子,踌躇道:“把话说清楚……那句。”他说得快而含糊,心里不自觉又有点忐忑起来。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才答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我。”

 

吴邪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语序原来不是“你知道我很喜欢你。”

 

这一瞬间堪比心电监护上“嘀嘀嘀嘀”然后突然“嘀——”一口血没吐出来倒咽回去了。

 

 

回去的出租车吴邪还是坐前面。低头给后坐的人发消息。

 

猪狗挂件什么意思

 

等了一会没回信。他回头去看他,这个人仰着头在睡觉。

 

吴邪道:“喂。你手机响了。”不知是不是这赤裸裸的一招“暗度陈仓”是在太烂,连司机都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收到回信。

 

送你

 

吴邪在心底靠了一声,又发了一条。

 

废话 为什么

 

回信很快。

 

像你

 

还像你大爷呢,他心里想。

 

手里回复道:见字如面  见猪如你  懂了

 

张起灵低头看着,笑了。

 

过了一会,吴邪总算收到了回信:懂了晚上给我当媳妇

 

他看完就把手机屏关了塞回口袋里。可是它又震了。他忍了一会,终于还是拿出来看了。

 

只有一句话:你知道我很喜欢你

 

这次,好歹不是在床上了。

 

 

吴邪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张起灵正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床上,他说话了,才看出他是低头在打电话。吴邪在门口顿了顿,返身又走回浴室里,在镜子前把头发又擦了擦,确定发稍不再滴水。他上半身赤裸着,站在宽幅的镜子前,在橙色的镜前灯的光芒里静静地看了一会,觉得镜子里的人有点陌生。也许是因为他不自觉地试图从外在的视角来看?一个普通的人。碰到好事的时候,难免会想,是不是从前做过好人。哪怕是他,不相信什么六道轮回。

 

他甩开了这些文艺腔的念头,又走回了房间。这次张起灵换回了他标准的姿势,仰躺着手臂枕在脑后,看天花板。吴邪在他身边坐下了,问他道:“机票改好了?”说着低下头,隔着衣服在他胸口吻了一下。张起灵推着他坐了起来,顺手把他抱住了,下巴搁到他肩上,回道:“说没位子了。明天撤展,本来就难订。”吴邪一下推开了他,道:“那要不我迁。”张起灵靠近了一点,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捧着他的脸,在另一侧又吻了一下,贴着他道:“就差几个小时,无所谓的。”说着在他光溜溜的背上摸了起来。这种轻柔的触觉只让吴邪觉得一阵痒,缩起了肩膀。张起灵把他平着放倒在床上,脱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一身的纹身和紧绷的肌肉线条,低着头看他。

 

吴邪穿的是宽松的沙滩裤,其实并不明显。张起灵把自己的裤子都脱了,他那里是半抬头的,吴邪把目光避开了,他自觉脸红了对方不可能没注意到。张起灵伸手在他下面摸了摸,沿着轮廓,一点点摸出一手潮热,俯身在他耳边说:“让我先来一次。”吴邪挪开了他的手,坐了起来,把外裤和内裤都脱了。他屈着腿掩饰笔直指在小腹上的阴茎,张起灵已经把手放在他臀部的外侧——他知道他什么意思,顺从地翻了个身,双膝跪着趴到床上,把头埋到肘弯里,静静等着。

 

后面的人贴了上来,只感到湿热的一条,擦过他臀外侧向里滑到大腿内侧,吴邪只感到浑身上下轻微地一阵抖动,心跳又快又重。那个圆的顶端在他臀缝到会阴到腿内侧柔软的地方擦来擦去,弄得湿滑一片。他终于感到他的手指塞了进来,他没忍住发出“咝”的一声,张起灵就缓缓退了出去。又等了一会,对方除了轻缓地摩擦外,完全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实质性的动作,吴邪艰难地抬起一点头,回头道:“……没关系,你……进来吧。”张起灵拍拍他凉飕飕的大腿外侧,他不动,又被拍了几下,这下他明白了,向中间收了收腿,最后互相调整着把腿并拢了,张起灵贴在他腿间的阴茎就被夹住了。身后的人磨着他的会阴开始前后动了起来,一往前就一下一下抵着擦他的囊袋和性器。这种感觉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腿间不知不觉一片湿热。这种神智半昏的时刻,他垂着头向后的角度,每一次张起灵那里的头端从腿缝里冒出来都清晰可见,嘴唇的颜色,小孔里一点一滴吐出无色的液滴黏着他的耻毛渐渐挂出银丝。他渐渐嘴里就发出了含糊的声音,接着埋头叫起对方的名字。

 

呜咽的“张起灵……张起灵……可以了……可以了……”断断续续。

 

后面的人好像停了停,在他没有预料的时候往后略退了退,原本就撑着的双手把他臀部往外掰了掰,前端向股缝里一挤,因为太滑,太顺利,整个就捅了进去。吴邪“啊啊啊啊”地连着叫了一长串。他现在不掩饰呻吟了。张起灵在他身后慢慢动了几下。吴邪的腰也跟着扭动起来。后面的人试探性地向前顶来顶去,吴邪的双腿开始发颤,几乎支撑不住了。张起灵拦着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拽,问他:“……是不是这里……这里?”也看不出吴邪是在点头还是摇头,除了呜咽声,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张起灵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探到下面,摸到他小腹上黏糊糊的一片,显然已经射过了,但是现在那里又已经硬得贴到肚子上了。张起灵把额头抵到他背上,一边快速地捅他,一边帮他手淫。吴邪的手臂蜷曲着抱在胸前,脑袋无力地直接贴在床上,右侧的脸垫在床面上,因为呻吟而无法咽下口水,泪和口水冰凉地沾湿了一片。张起灵抖动着把精液射到了他体内,很快的一阵,他不退出去,隔了一会,又是轻微的一阵。这动作甚至有点像要在他体内尿干净,简直色情到极致。吴邪因为激动腹部剧烈地咳嗽一样起伏了一阵。他用了点力气,略略向下移动了自己的双臂,手掌摸到自己的小腹上,隔着还能感受到里面肠道被激起的蠕动。

 

张起灵终于缓慢地躺倒到他身侧,一条腿夹在他两腿间,股股相交,前后相贴地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睡了一会,张起灵才动了动,从他身体里彻底退了出来,带出来一点白色的液体。过了一会,吴邪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往外流,还有做的时候压进去的空气,控制不住地每次一点一起往外排。他尽管腰酸得要断了,这个时候还是费劲去掰张起灵横在他腰上的手臂,要下床离开。张起灵压着就是不放手。闹了一会,张起灵支撑坐了起来,摸着他大腿,话音还带着喘气声,道:“……帮你弄出来。”说着就把手指填进去。吴邪被他弄得喊了两声,扭动着要躲开,他没预料错,张起灵果然又顶了进来。对他来说相比之前只觉得更加松软湿热,只磨几下,就又出了一头汗。吴邪咬着牙,拍打他的手臂,下腹,腰,一切能够得着的地方,但抗议是没用的。张起灵动地快速起来,吴邪的眼角通红,在喘气和呻吟的间隙,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张起灵你……混蛋……混蛋!”

 

 

夜里,虽然躺一张小床上,他就是分两个被窝。清晨的梦醒却还是在这个人怀里。

 

张起灵见他醒了,在他耳后问:“昨晚干了你几次?”

 

吴邪闭着眼还真认真想了一会,道:“三次?——四次。”

 

张起灵道:“……那有一次就是你在做梦。”

 

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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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虽然动不了,感觉还是很清晰,他能感到张起灵把他横拽着扛到床上,蹲在地上给他脱鞋脱袜子,停了一会,直到脸上有触觉,才知道他大概是在看自己。房间里灯全开着,吴邪盍着双眼也有光感,只觉得眼前暗一暗,他以为他要吻自己,他只感到自己嫌恶的一脸酒气,只想把脸偏开,可还是软绵绵地动不了。

没想到张起灵竟然来翻他上眼睑,真料不到他随身还带了笔式手电筒?在他左眼右眼各照了照。吴邪心里有点好笑,担心我酒精中毒?还不是你灌的?他还这么迷迷糊糊想着,感到对方似乎开始解他衬衫扣子,一路全解开了,托着他的背费力把他拉起来,把衬衫脱了。又去解他裤腰,这次吴邪动了动腿,侧翻了一点,又被翻了回来,一拽把长裤拽到他脚踝上,用力有点猛,把内裤也带着往下拉了,没想到张起灵还帮他往上拉好了,手大概还是碰到了,不过吴邪这种状态,也不会怎么样。张起灵又蹲下去托着他腿把裤子脱了。

再过了一会,身上凉飕飕起来,被子就合了上来,盖住他一半脸。吴邪想,张起灵你闷死爹啊,脸上这一半就往下拉了拉,掖到他脖子里。还在他身上到处都掖了掖,给他盖紧了。接着床垫上的重量就松了,显然他起身离开了。吴邪专注地听了会,还有脱衣服发出的衣物摩擦声,和很轻的走近走出卫生间的声音。

确信没离开。

他默默松了口气。忽然下定决心再也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张起灵那番态度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但总结不出。

不想似乎更好。人生在世能彻彻底底地明明白白有个说法的能有几件,医院里见多了没有理由的还就死了,到时还去问谁去。

但是他的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下来。房间里的灯灭了。能听见张起灵在另一边的床上躺下了。

至少今晚还是在一起的。

 

 

第二天还是他先醒了,房间里很暗,估摸不出是几点。他躺着看天花板,头痛地眼睛都能瞪出来,躺不住了干脆一个翻身坐起来,差点后脑勺没撞到床板。回头看床头钟,他这边没有,在张起灵那边。

 

他掀被子,踏了拖鞋,绕过去瞄了一眼。七点一刻,真早。

 

这下才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他的房间。张起灵还是到这边来了。他摇摇晃晃回到自己床边,拖出包来,找了件T恤套上,再穿上扔床边的睡裤。又折回去,一屁股坐到张起灵的床沿上。

 

张起灵背对着他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醒了。吴邪在他肩膀上摁了摁,他没有反应。吴邪问他:“醒了?”还是没反应。干脆他就趴到他肩膀上,继续问:“真没醒?”说着就要摇摆他了。

 

张起灵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反手握住吴邪的手腕,轻声说了句:“别闹了。”吴邪拱了拱他,他慢吞吞朝里挪了挪,吴邪掀着被子就钻到了他身后,前胸贴后背地抱上去。

 

暖烘烘的有一会。张起灵忽然问他:“昨晚的事忘了?”

 

吴邪沉默着,把头磕在他背上,一动不动。

 

张起灵抬了抬肩膀,又问他:“……真忘了?”

 

吴邪说:“我说了什么?”

 

张起灵隔了一会才回答:“想不想知道答案。”

 

吴邪心里停了一下。发出平静的声音,只对他道:“先问你为什么要灌我?”

 

张起灵甩开他压在肩上的手,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吴邪眼睁睁看着他阖下的眼睑投下的重重的睫毛影,说了句:“……我身上是不是还有味道……”烟酒味确实……

 

张起灵道:“已经臭了。”抬起眼睑,直接就看到吴邪眼睛里去。

 

吴邪避开了他的目光,看他的额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沿着脸颊往下,停在脖子上。一边说:“为什么要灌醉我。”

 

张起灵也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毫无预告地狠狠捏了一下,吴邪简直要跳起来了,叫道:“你不能轻点!”

 

张起灵道:“你不觉得你很好玩?”

 

吴邪皱起了眉。

 

张起灵又道:“来西安干什么。”

 

吴邪心道,这是明知故问还是什么。嘴上只说:“你说呢……”

 

张起灵道:“……既然是过来让我玩的……当然要好好玩一玩。”

 

吴邪推着他的手就要翻身下床,对方已经两条胳膊合抱过来,搂着他不让他动。他们几乎就是打起来了。

 

最后还是吴邪平躺着被压到下面,陷在床垫里,偏着头喘粗气。张起灵整个身体严丝合缝压得他死死地,脸贴在他脸上,在他耳边说:“吴邪。”说着就亲他一下。又叫他的名字,把他脸上都吻遍了,吻得都是口水,更像猛兽在舔舐猎物。

 

吴邪避无可避,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想知道的——你说不说……”

 

张起灵略微松了点劲,低头看看他,道:“张开嘴。”

 

吴邪紧紧闭起嘴。

 

他就拿手指去撬他的嘴唇,迫使他张开一点再一点,把手指整根都捅了进去。吴邪不敢咬他,只能瞪着他。他在他口腔里搅动,搅得口水涌出来,沾湿了嘴唇、下颌。然后他才抽出手指,一低头吻上去,把自己的舌头抵进去。吴邪挣扎地厉害起来,他感到对方的下体已经硬硬地顶在自己小腹上,随着摩擦的节奏,肚脐下一片烫得潮湿起来,T恤下摆擦地都已经卷上去了。

 

张起灵终于松开了口,吴邪大叹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张起灵在他胸前摸了摸,手沿着T恤下探进去,直接捏住了他一侧的乳头,用力揉了起来。吴邪吃痛,刚抬起一只手,就被他空闲的手压住,他用那一侧的手去扯开,还拉不动。

 

吴邪道叫道:“你松手!……你到底说不说……”

 

张起灵又俯下身吻了满脸不情愿扭着脑袋躲来躲去的他一口。直起身体,回道:“上床说的话,你不是都不信。”

 

吴邪略笑了笑,带着种自嘲的神情回道:“所以你可以随便说。”他干脆豁出去了,接着又道,“就让我爽一下……不会放在心上。”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

 

张起灵已经又吻了上来。一边吻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着:“……你先要答应我……”

 

吴邪“嗯”了一声。被他磨得受不了了,连声回道:“……都答应……都答应……”

 

张起灵挪到他耳边,低声道:“……那我也爱你……”

 

这大概不是在做梦。这个人现在箭在弦上,怎么说都可以。然而吴邪只觉眼前立即就模糊了。到后来根本掩饰不住,也不管不顾,抬手擦起眼泪来。张起灵也帮着他在脸上抹,但是涌出的泪水拭也拭不完。吴邪哭了起来,双手捧着脸不让对方靠近,偏过头,把脑袋往枕头里埋。不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看见他肩膀轻微压抑的颤动。

 

张起灵看了他一会,在他的手肘、手臂上摩挲,但吴邪就是不理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张起灵轻吐了口气,卷起吴邪身上的T恤,再往上拉,他又不肯动,脱不掉。张起灵一伏身吻到了他裸露的胸口上,一路沿着胸腹吻到下面,吴邪的身体轻轻地抖动着,不知道是因为哭泣还是冷。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脱掉了他的裤子,很轻地摸到他下腹上,把手掌摊开垫在他热烘烘的肚子上。

 

“吴邪……”他又轻轻叫了他名字。低头又吻了下去,手掌抚摸到大腿内侧,原来在那里指着肚脐的顶端擦到他脸上,有点湿热,他的手探上来就握住了。这次躺在下面的人的腹部像咳嗽一样剧烈动了动。张起灵抬起头看他,吴邪已经半支撑着上半身坐了点起来,眼角通红,抬起一只手又抹了抹脸,说了一句:“……放手。”说着就跷起腿要坐起来。张起灵手下反而加重了力道。吴邪急道:“你先放手!”

 

不知是不是看他真的有点不高兴了,张起灵松开了手,往后退了退,坐到了床沿边上。没想到吴邪一坐了起来,脱了上衣就向他这边挪了过来,伸手拽他的背心,张起灵顺着他的动作上下也脱得赤条条。吴邪凑过来就抱住了他,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手臂在他背后箍得很紧。张起灵抬起手揉了揉他耳朵,对他道:“再用力要被你推下去了。”他后面的确没有空间了,倒下去的话直接就是地板了。吴邪把手臂向下移到他腰间,哄他似的语气低声道:“……不能让你摔疼了……”把脑袋的位置又蹭着调整了调整,恨不得直接长到他肩上一样。张起灵笑了一下,手指沿着吴邪的脊骨一格一格滑下去,摸到臀缝里去,问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吴邪闭上眼睛忍了一会,呼了口气,道:“痛。”又对他道:“还是要涂点东西……不能直接……”张起灵沉默地动了一会,才道:“……我身边没有。”又问他:“你这里没有?”吴邪已经被他弄出一头冷汗,攀在他身上摇了摇头,回道:“……没买过。”张起灵道:“没买?来之前没想到?”听得出声音里有点笑意。吴邪听他这么一说,松开了手臂,推了推张起灵,示意他放开。张起灵在他抬头后又见缝插针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吴邪道:“还是用肥皂……”说着翻身下床朝卫生间走。

 

房间里那一溜都是镜子,他在外面把里面的灯都打开了,走进去,在身后合上门。张起灵在床上坐着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也就下床汲着拖鞋跟过去。在门口踌躇了一下,他敲了敲门,一会,移门从里面被推开了。吴邪背对着镜子面向他这边站在镜台前——同时可以看到他的前后。张起灵走了进去,吴邪向后退了退,让张起灵过去,他们的身高,坐到仿大理石的台面上也正好,但那里是凉的,吴邪先用手掌胡乱摸了摸,接着就把张起灵按到那个位置上。张起灵显然还是感到一阵凉意,皱了皱眉,抬头看吴邪。吴邪低头向他低声道:“……应该差不多了……”说着就跨坐到他腿上来,张起灵没料到他的动作,往后一靠,直接就贴到后面的镜子上,有些吃惊地看着吴邪。吴邪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下身费力地往他身上靠。张起灵被他压得凹着腰,双手托在他腰间——最后终于这奇怪的姿势还是失败了。大概是因为台面还是太高?吴邪回头左右看了看,张起灵抱着他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背说:“回房里去。”

 

 

吴邪平躺着倒回床上。张起灵也侧睡着躺到他身边,拉起身后的被子把他们两个都裹住,借着这一阵风又压到吴邪身上。吴邪搂着他的脖子说:“几点了?今天不去会场?”

 

张起灵低头在他胸口蹭了蹭,手下探到他股间,迫使他双腿分开,回道:“你想不想出去逛逛。想陪我去听听也行。”说完就把手指伸了进去。感觉和刚才很不同。吴邪扭动了几下,像要躲开他的手,张起灵已经退了出去。一会真家伙就抵了进来。因为都蒙在被子里,他们又都出了点汗,紧迫之下竟然有点点蒸腾感浮上来。张起灵呼出的热气喷在吴邪颈窝里,脸颊边,耳后。

 

像默声电影里切换片段时飘出假音的唱段,世界静止在抖动定格的那排字幕上。他心里有一行沉静的字。他的手又紧紧蜷曲着搂住了压在身上的人,抱得这样紧。可以更相信他一些——或者不信。都无所谓。

 

 

张起灵只有昨天穿来的那一身。等他进了浴室,吴邪考虑着他似乎还要去会场,也许还是正装合适,把手里准备的干净的上衣和裤子卷起来随手放到他那边的床上。拿起那件外套套自己身上试试,果然是合身的。肩膀这里正好。不过他们的风格不太一样,他穿着还是有点像要去面试的大学生。他把衣服脱下以后,前后展开看了看,没有很明显的皱痕,就把它挂到沙发椅背上去,顺便走过去喝了点水。

 

拉开一点落地窗帘,外面对着酒店内的小池塘,绿色的水上开着几朵深粉色的莲花。他们住在两楼,房间里甚至还有几只蚊子盯在墙上。他无意地摸摸自己的下巴,有点胡茬刚才也没刮干净。

 

这疲倦又新鲜的感觉说不清楚。

 

又过了一会,听到移门的声音,张起灵披着浴巾走了出来,吴邪还站在窗口,回头朝他看了看,看他径直走到自己床边,背对着坐下,弯腰像在找什么。吴邪走了过去,就看到他从他包里拿出了钱夹,抽出一张卡,盯着卡的正面看。吴邪坐过去,一把抢了回来,插回卡槽里,收起来准备放回包里,一边问:“工资卡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和你的一样。”

 

张起灵问他:“过来花了多少钱。”

 

吴邪一时语塞,没想到他会提这事。他把钱包塞回包里,答道:“没多少。”

 

张起灵站起来折返回自己床边,拿起扔沙发上的长裤,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手机,低头不知道发消息还是什么。

 

过了一会吴邪的手机倒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惊道:“你TM有病!”其实他更有点吃惊这个人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长长一串账号。

 

张起灵道:“多了?”又补充了一句:“转账这么快。”

 

吴邪放下手机也没再说什么。

 

张起灵弯腰拿起他帮他放在那里的上衣套在身上,一边穿长裤一边问他:“跟我去会场还是……”

 

吴邪回头看了看他,道:“不用穿西装了?我去哪里就看你了。”

 

张起灵回道:“昨天有发言,今天无所谓。就坐下面听听。”走过来拍拍他肩,道:“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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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十点过头点,收到了张起灵的短信。

 

“下班”

 

虽说似乎在私人联系这一方面已经上了正轨了,吴邪每次收到还是有点被垂青到似的不可思议的心跳感。他抓耳挠腮,才回了一条:好好休息。等发出去了他内心OS是双手捂耳仰天哭诉“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明明有好多其他可说的,用不用得着说这么官腔。可是他果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那种“无底线短信”的状态上……

 

值班,所以还是排到速战速决的好差事,剖宫产。可惜今天一上来就不顺,头一个之前有熟人打过招呼说“九点出来,良辰吉时不能错过”,他特地赶了个早,八点一刻进房间,腰硬联合给它搞定——结果抬头一看,kao,是那个姓金的主任!要说全世界和腰麻为敌的她绝对是战斗机中的战斗机!这熟人也忒不靠谱了,找了金主任还不和他知会一声。

 

果然,术中是没完没了的拉锯战,又由于加了腰麻,效果太好,病人全程不痛,全程清醒,就听他们在那儿为了什么下肢麻痹风险,什么深静脉血栓风险,什么宫缩不良风险争论来争论去,那女孩子都哭了,这还不是因为孩子出来了,都是给他们吓的!

 

吴邪头顶一片乌云接了第二个产妇,一看还是金主任的病人,那就单连硬外吧,没想到这女孩子超两百斤,他当时就崩溃了!腰麻针比硬膜外针长一些,他还只能腰麻——前提是你还得和金主任沟通,全麻风险大,做不了。最后好歹得首肯了,整跟针从脊柱椎体间穿进去了,就留个头在外面,竟然还没有脑脊液流出来!——最后还是神手陈文锦给他救场,搞着搞着就搞进去了,效果也还不错。

 

吴邪真是一头汗。

 

然后,就收到了张起灵的短信。他不确信他会不会真去他家。不过后来他想着,凭他那种奇怪的不近人情的个性,如果不去,简直直接销声匿迹,别说什么短信了。总之他自己那么回……应该不能算错。

 

十一点三台手术就结束了,本来是排了四台,不过后面一个据说没等到上手术室,就自己生出来了。也是好事。

 

吴邪没有赶紧收拾收拾去洗澡,反而逛回了办公室。在最里面一台电脑前坐定。他坐了一会,感觉后面有人,一回头,是秀秀。

 

秀秀笑嘻嘻地看着他。吴邪道:“怎么来了?手术做完了?”

 

秀秀道:“哎,你要去旅游啊?”指着显示器屏幕问,“西安?你没去过?你们不是前年就去的西安?”

 

吴邪立即回道:“我就随便看看。”

 

秀秀道:“吴总,你就休个黄金班就那么得瑟,去那么远?这不就过去,睡个觉,过来。还不如就附近玩玩呢。”

 

过去,睡个觉……过来。槽点略多。

 

见吴邪没吭声,秀秀又道:“哎,你真订了?你看你邮箱!”果然提示有信件,然后他的手机也响了。

 

吴邪忙招呼她道:“你可以去吃饭了!你们那组订饭了,我早上就看到他们在登记,别去晚了让无关人等给你吃了!”

 

秀秀不屑道:“才不稀罕呢。哪天你请我吃。”

 

吴邪笑道:“哪天都行啊。”

 

秀秀刚要回一句,门口有人探了下脑袋,是她现在外科同组的上级医生。她一见,就没提别的,和吴邪打了招呼出去了。

 

吴邪把短信读了一遍,星期五早上的飞机,出票了。——他还是没忍住这么干了。张起灵住的酒店,在他调查清楚之前,早预订完了。最后他订了个远开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随便了,他又有点马后炮地想,去不去还不一定呢。

 

但,不去好像是不可能的。

 

 

站在门口翻找钥匙的时候,门就开了。里面张起灵穿着件黑色背心,灰色运动长裤,手插在裤袋里,倚靠着墙看着他。吴邪略低着头放钥匙,低头找拖鞋,坐到凳子上换鞋。张起灵等他把鞋都脱了,俯身拎过他的鞋子放好,转身拿过了他单肩背的书包,还是那样看着他。他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张起灵在他脖子上摸了一把,把发稍滴下的水渍擦掉,吴邪有点给他吓到了,抬头看他。

 

张起灵转身走进去,把他包扔到客厅地板上,回头问他:“饭吃过了?”

 

吴邪道:“吃过了。你呢?”一边跟了进来。

 

张起灵道:“下班出来吃了一点。”

 

吴邪问:“睡了一会?”墙上的钟指的是十二点三刻了,确实比他一般回家休息要晚。

 

张起灵摇摇头,在沙发上坐下了。吴邪在中间地板上走了两步,就也坐了过去,再靠近点,被他揽着腰搂住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头去吻他,对方已经翻起他的短袖,吻在他肩膀上。——这完全没有感觉的地方!他都有点激动起来。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表现什么好,张起灵手已经摸到他胸口。

 

吴邪问:“……你想怎么来?”

 

张起灵抬起头,看了他一会说:“让我抱抱。”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吴邪迟疑了一下,转身正对着他,展开手臂,贴了上去。他被紧紧抱住了,紧箍程度远超他的预料,勒在背后的手臂是在用力,几乎呼吸都有点困难起来。

 

要是之前,不知他自己会不会脱口一句:“TM什么毛病。”总之现在他是无法表现这种态度的,就算不舒服,他也没动。

 

他心里还有个极其潮湿低落的秘密。为什么要追到西安去。被他知道了……也许,就此结束了。

 

也不是不可能。

 

之后也没上床,直接在沙发上就搞了起来。张起灵喜欢的那些,一样都不会少。他喜欢从后面进,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时间长,连吴邪也是,所以又被翻了个个,面对面地看他进进出出。交合的地方发出轻微的节奏鲜明的水声,几乎淹没在空调的风声里,剩下能听到的只有双方的喘气声。下午的太阳光照好,他们又没把客厅的落地窗帘完全拉起来。吴邪裸露的皮肤布满细密的汗珠,只感到空调的冷风吹来使人哆嗦,然而他整个内里都是火热的,燃烧着要把他全身焚灭,都化成灰烬。

 

他有时会琢磨到的那句话,突然兜底涌了上来,简直就要喷涌而出,根本无法下咽。他的涨红的脸,憋喘的样子,像是在忍受高潮。但是……

 

但是不能说。

 

不能说。

 

张起灵压低了一点身体,仅仅这样一动,吴邪就皱起了眉头,发出了一声呻吟,但是他很快又忍住了,转过脸面对着张起灵。

 

张起灵低头吻了吻他,把舌头抵在他嘴里。口水从吴邪嘴角滴下去,沿着脖子脸颊往下流,吴邪抬手抹了两下,把张起灵往后推开了一点,轻声说:“射里面。随你喜欢。”

 

 

他开着流水,在淋浴房里清理了太长时间,张起灵都在外面敲玻璃了。他才打开了一点门,探出头说:“……要迟到了?”

 

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低头往后缩了回去,又想把门合上,对方一只手臂却挡了过来,接着就不请自来的踏了进来。地方本来就犄角旮旯一块,两个人一站,逼迫着吴邪往后再往后,贴背靠到瓷砖上,一阵刺骨凉意从背心透进来。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他的身体,伸手挪开了他的手,吴邪有点尴尬地偏过头皱着眉。因为自己勃起着。

 

张起灵压过来,前胸贴着他的前胸,手已经探到下面,握住他的阴茎一上一下撸起来。一边低声问他:“后面……弄干净了?”

 

吴邪无声地点点头,感觉张起灵松开手,挤到他臀缝里摸了一摸,他忍不住发出“咝”的一声。

 

张起灵又重新握回了他前面。贴着脸对他说:“……我帮你。”

 

吴邪突然激烈地抗议道:“得了,得了,我……自己来……”一边扭着挣扎起来。

 

张起灵不管他怎么动,死死地压着他,手里也不松劲,最后是吴邪又平静下来,乖顺地伏在他身上喘气。

 

因为身高的关系,他射在他大腿和下阴上,光想就太过色情。这次吴邪推开他直接去淋浴,张起灵就没有阻止。

 

 

穿过医院后门,阳光很好,照在他肩头热烘烘。夏天快结束了。

 

而那光芒晃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

 

他的一颗心兜在胸腔里,他只觉自己只剩下一颗心,只有那一处是活的。

 

就像从来没爱过。就像从来没失去过。就像每一天都会是最后一天。

 

 

六点一刻,收到张起灵短信“登机  关机”。

 

吴邪看着也有瞬间关机的冲动。

 

无聊时候仔细算算,他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哪怕同步三点半离开他家,开车回去四点多,收拾东西——当然他可以预先收拾好,并且貌似他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就算四点半出门,打车一个小时到机场,五点半,半小时搞定登机。时间真赶。到西安得晚上八点多了,再从机场到他住的那个酒店,基本就九十点了。

 

吴邪向后仰了仰,订的晚饭还没送到。今天晚上是他请客,其他人自然不会跟他客气,但是等外卖的过程还是有点煎熬。事实上是,他一来巡视完房间和术后访视,就分别拜托了二线班和ICU班,第二天担待点,因为他六点就要离开——赶飞机。

 

他没注意到解雨臣推门进来了。

 

直到感觉有人坐在身边了,他才回了个头,有点吃惊。

 

解雨臣拿了把椅子反坐着,手肘和脑袋支在椅背上回过头来望着他。

 

吴邪问:“怎么来了?”

 

解雨臣还没回答,吴邪又道:“不要告诉我有急诊。”脸色非常不快。

 

解雨臣忽然抬起手臂揉了揉他脑袋,吴邪晃着脑袋想避开,还是没避开。

 

解雨臣笑道:“小三爷最近闷闷不乐。”

 

吴邪道:“都傍晚了,在手术室看到你能高兴起来那就是二缺。”

 

解雨臣道:“急诊……是有的,不过刚才下面生了……所以。”

 

吴邪道:“那你上来干嘛?”

 

解雨臣道:“当然是等饭吃。”

 

吴邪回道:“饭还没来。”对他的消息灵通早就耐受了。有些事情,有时他想问问他。

 

但是,还是不提比较好。

 

解雨臣先开了口,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我说认真的。”

 

吴邪道:“什么怎么了?”说着还看了解雨臣一眼。

 

解雨臣沉吟道:“……惦记哪家的大姑娘,哥帮你搞定。”

 

吴邪笑了,回道:“哪个不是被你搞定的……滚吧你。”

 

解雨臣道:“……这么说……真的有?”

 

吴邪回道:“没有。”说着就站起来要往外走。被身后的人一把拽过了手臂,他头也不回挣了几下,挣不开,才转过身,耐心地对解雨臣说:“去吃饭的地方,先找找,好像冰箱里还有东西可以吃。”

 

解雨臣拽着他站了起来,挽着他胳膊,推着他往外走。吴邪觉得别扭,又甩不开他,只好随便他怎么招。

 

他们一个蓝绿手术衣,一个紫红手术衣,在走廊上拖着鞋子走得啪嗒啪嗒,灯光暗嘘嘘的。吴邪走在前面忽然说了句:“你为什么不要秀秀。”

 

解雨臣没接口。

 

吴邪又说:“别以为我猜不到你心里是谁。”

 

只觉得后方的人松开了握住他手臂的手。

 

“那你说是谁。”声音冷冰冰的。

 

吴邪回头道:“阿宁。”

 

对方没有出声,对视了一会,忽然笑了,说:“你没说胖子真是谢天谢地。”

 

这里面真真假假谁知道呢。叫是他们两个,忽然也不能坦然相谈了。吴邪自觉无话可说,他总之就是不能拿出来说的事情。他不太明白小花。这件事是他自己揣摩的,阿宁那边说不清楚,小花这里又完全不着痕迹。不过这两个人应该都是个中高手,互相绕起来,外面的人只觉忽忽风声,连招数都看不见也是正常的吧。

 

解雨臣抱着胳膊走到他身边,恢复了常态,对他道:“手术室就是阴冷!帮我找件外套穿穿。”

 

吴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他往更衣室走。他往衣架上扫了几眼,还有点挑三拣四,说:“都是脏的?有没有刚洗过的?”

 

吴邪道:“就你事情多。你TM就是饿的,说了带你去吃点东西。”说着解雨臣已经挑了一件,提高了拿在眼前前后看了看,要往身上套之前,还特地翻领子看了一眼。

 

他问:“张——起——灵——”看向吴邪。

 

吴邪脸上没什么表情。

 

解雨臣道:“外科的空降部队?——就这件还顺眼点。”他套上了外套,扣扣子,一边又说:“听说之前的单位混不下去了,不过后台好像很牛逼。”

 

吴邪问:“你爸说的?”

 

解雨臣道:“他怎么会跟我说这些。都是小道消息,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天下就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这么不搭的两句,是他的风格,听着思路就会被他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吴邪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解雨臣摇摇头说:“具体的不清楚。总之不好惹。再说你看他那个样子——反正我见得不多,一看就是有背景的人。水很深。”

 

吴邪笑道:“你还说别人。你自己高干子弟怎么说。”

 

解雨臣回敬道:“你也是二世祖,小三爷又不是白叫的。”

 

表面上的玩笑是一回事,吴邪本身并不想把小花的话当一回事。他见过张起灵的房子,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开着挂普通牌照的普通车子——当然表面的一切说明不了任何东西。但是他心里只有一个感想。只觉得张起灵并不懂得照顾他自己——光这一点,就已经够了。

 

把吴邪整个淹没了。

 

其他的事情……那都是水面上的世界了,他听不见,感受不到,没有波动。

 

 

飞机到咸阳机场,下着小雨,凉风飒飒。排了一会队,周末的关系,旅客很多,还是等了一会,才等到车。从机场到城区的公路上可以看到秦始皇的坟山,那里吴邪上次来也没去过。和朱元璋墓差不多,反正没打开,就看个意思,据说不能爬上去?高中的时候他是物理班的,物理老师的最爱是小球测重力加速度,老拿秦始皇墓说事。什么拿着小球去那小坟山上晃,测出来的重力加速度数值绝对比其他地方高,间接证明水银河的存在。——不过那种传说,似乎猎奇的成分多些,光想到千年的棺材在水银河里周而复始永不停息的漂流,就为了巡视他身后仍千秋万代所拥有的国土,就能感到那种渗人的恐怖和恶心。不过这也似乎正是国史中令人喜欢的部分。长生的幻想也好,永远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好,超越时间和一切常识,甚至神传到月亮上的浩大工程。表达了一种笃信“人生在世并不是活在现世”的喜感。

 

他带着一身倦意,check in以后就只想先睡会。中午11点睡到下午差不多。他们那个会第一天晚上还有欢迎晚宴。不知道张起灵会不会去。还有,医院里有没有和他一起出席的人?这个猜不准,不过按吴邪的经验,怎么也得有一两个同行的。这么想想又想到自己身上来。他换了衣服,穿了条沙滩裤,爬进被窝里,把被子卷实了裹在身上,头一埋到枕头里,就觉得自己是没来由的。

 

但是哪怕这三天完全不见,也没关系。

 

总之比呆在十万八千里远的家里好。他阖上眼睛的时候想,旁晚起得来的话可以去哪里逛逛,夜色下的大雁塔,不过那时公园都已经关门了吧……

 

醒过来是因为手机在震,他就一条手臂伸出被窝,摸了半天,拿进被窝一呼气,屏幕都起雾了,擦一擦,仔细看——瓶?

 

吴邪划了一下接起来,贴到耳朵上,语气没控制好,听上去就是没睡醒的一句:“喂?”

 

那边张起灵道:“还在睡?”

 

吴邪“唔”了一声。

 

两头都沉默了一会,吴邪闭着眼睛开口道:“……信不信我在西安……”

 

张起灵道:“不信。”过了一会,他还是问了他,“真的?”

 

吴邪睡着沉思着,是说“骗你的”好,还是说“真的”好。

 

张起灵那边却先说了:“在就过来吃饭。发个地址给你。”

 

吴邪闷在被子里说:“那要不在,你等到几点?”

 

张起灵道:“不在就算了。没有等不等。”

 

吴邪道:“那别等了。”说完他就挂了,把手机甩出被子。隔了一会手机还是震了一下,他也还是摸索着又把它拿回来,看了一眼。是个地址。

 

六点多,外面是夕阳下的天。吴邪又看了眼那个地址,貌似不是私人聚会,可能还是那个会场的晚宴。张起灵如果有论文发言的话,大概会穿正装。他自己就穿了件条纹短袖衬衫,黑色长裤,皮鞋出来。一走到街上,觉得有点可笑。

 

出租车经过城墙,想起上一次过来,因为怕热,没有早起去城墙上骑车。这一次倒好一点,可惜还是赶不上石榴和枣子的季节。司机回头又问了他地址,他拿着手机匆匆报了一遍,车掉了个头,在街边停下了。

 

吴邪往窗外看看,疑惑道:“到了?”

 

司机指前面,“那不就是!”

 

吴邪再看,果然就是。

 

下车后,他发了个消息给张起灵。“大堂还是包厢”

 

一会就收到了回信,是个包间的名字。

 

他在门口服务员的引导下上了电梯,到五楼。里面光线奇暗无比,装修以黑红为主。走廊两边的包间门都是对合木门,金边玫红大牡丹。吴邪跟着绕来绕去,觉得简直是在庙堂里走,深不到主殿。拐个弯,就到了。

 

推门进去,已经摆了两桌,坐满了人,他站门口辨认了一会,反正没人认识。里面的桌子有人举起手朝他招呼了。他再看看,是张起灵没错。

 

但是看上去很陌生。他果然穿了套西装,非常正式、合身,里面的衬衫领子扣得很整洁。吴邪的心有点砰砰跳。

 

他走了过去。张起灵正回头招呼包厢的服务员在自己边上加座,一手攀着椅背,招呼的手里夹着半支烟,和服务员说好话了,就吸了一口,回过头,朝吴邪点点头。

 

椅子一时没到位,吴邪有点尴尬地站到他身边,借机看了看,至少目光所及之处是没有同一家单位的同事了。

 

张起灵示意两边的人分别挤一挤,腾出了个空位来。一边向吴邪道:“在座这几位,是我过去的同事,”就看到几个人略微冲他点点头,吴邪也微笑着回应了,张起灵又向他们道,“这是现在科里的小吴,昨天值班,刚到。”一边椅子端来了,吴邪靠他右手边坐下了。

 

一坐下,张起灵就又回头向服务员道:“缺个杯子。”杯子拿来了,他站起身,拿起圆台面中间的酒就往吴邪杯子里倒。吴邪虽然没吭声,不过那是西凤酒没错,不知是54度还是64度?

 

还是张起灵先举起酒杯,把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了,向一桌人敬道:“先来一杯。”所有人,包括吴邪都举起了面前的杯子,在座还有三位是女性,手里有红酒杯,有西瓜汁。大家笑盈盈在玻璃圆台面上碰了杯。吴邪注意到张起灵一口干了。他自己也只能喝,就觉得一团火沿前胸流窜下去,胃里都要烧起来了。差不多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口抿干的尴尬表情,再哈一口气,而吴邪是咳了几声。

 

这也就是普通的一次赞助商请客户的晚餐,大家桌子上热络说一通不着边际的话。张起灵虽然话不多,但是和平时比起来完全可以用活跃来形容了——不知是不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毕竟以前的同事好几个在场,看样子并没有感到异样。另外他老是给吴邪添酒,倒完了就敬他,吴邪也就喝,没有推诿,几杯下去,人就晕得坐不住了——他纵然啤酒千杯不醉,估摸自己白酒的量也就半斤八两打到南天门,而且下了飞机后一直在睡觉,也没吃过东西,更加扛不住。

 

他虽然人要晕翻了,就想趴桌沿上睡会,脑子却是很清醒的。——不明白张起灵这是什么意思。而且认识到现在,他一向没见过他抽烟,酒的话也是别人敬了才喝,不敬不喝,也从来不劝。

 

喝多了,脑子里都是直来直去的粗话。他想,老子喝多了你干起来有意思?想着抬头看了张起灵一眼。对方正低头点烟,点着了,放下打火机,猛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吴邪拿过他放下的烟盒,也抽了一支出来,放到嘴里,张起灵抬手点亮了打火机,凑到他嘴边,吴邪吸了一下,烟点着了,他也哈出一口烟气。

 

张起灵把一条手臂搁到他椅背上,凑到他耳边问他:“住哪儿。”

 

吴邪闻到他散发的烟酒气。然而其实并不讨厌。他报了个名称。

 

张起灵回头点了点烟灰,又转过来问他:“去你那儿,还是你过来?”

 

吴邪道:“你一个人住?”

 

张起灵点点头。

 

隔着烟雾,还有桌上其他红脸白脸世世纷纷的人物。

 

吴邪垂下眼道:“要不你过来。”他们见不得人。

 

张起灵夹着烟又点点头,说:“那等会你自己先回去,我去退房拿东西。”这句说完,抽了口烟,他又给他满上了,还端到他面前。

 

这一杯下去,好像被彻底打倒了。吴邪闭眼仰头后靠在椅子上,满腹的饱胀感,晕得天旋地转睁不开眼。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张起灵搁在后面的手臂没有撤,手掌还搭到了他肩膀上。

 

似乎并不是厌恶他不声不响一路追过来的表现。不过也说不清楚。

 

再有意识的时候,他感觉是在出租车上,颠得他简直恶心。他靠在谁肩膀上,左侧脸嗑着,很疼,但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动不了。车一个打弯,他整个人顺势猛地向前冲去,边上的人立即扶了他一把,拦胸把他摁回座椅上,一手穿到他腰后搂住,一手又把他脑袋纳到自己肩膀上。

 

吴邪嘟哩嘟噜地发出了声音。他感到张起灵是靠着自己默默在听。

 

他口齿含糊,说:“老子来了你到底高不高兴……”

 

边上的人似乎是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又说:“高不高兴你说!”

 

张起灵说:“高兴。”

 

他笑了,又说:“老子喜欢你你高不高兴。”

 

不知前面的司机是不是从镜子里瞥了他们一眼。

 

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又等了一会。他还想再问。一腔愁肠。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向下倒地伏到对方大腿上去,横抱着,这姿势感觉舒服一点。

 

张起灵在他背上有一搭没一搭轻轻地拍着。他好像听见他说:“……你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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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换了衣服,上厕所,洗手的时候抬头在镜子里看了一眼——这一看,吓了他一跳,手术衣的V领偏低,露出的胸口有一个鲜红的吻痕。还好他是麻醉!他赶紧回到更衣室里,在门口的衣架上翻来找去,终于拿出一件领子里面写了“吴邪”两个字的灰蓝色外套,套在身上,从第一颗扣子起都扣起来。他一边扣一边走到手术室内走廊,向麻醉准备室走,办公室是不去了,情愿不进去,不让老板看到他迟到。

 

刚才在登记台那里看排的手术就让他心里一腔苦水倾倒出来,还真想什么来什么,虽然Whipple是不用他上了,不过还真来了心脏,三台!第一台还是OP!(不停跳心脏搭桥术)他还迟到了!但是他想到心脏房间那张宽大的椅子,心里又安慰起来,相比较来说,其他房间的小圆凳对今天的他来说简直是酷刑。

 

他们忙的时间也就早上两个小时,既然做的是不停跳,病人情况尚可,他坐在集成吊塔前,把BIS监测调了出来,最近科里又在捣鼓这方面的课题,今天他这个病人是入选的,除了打印记录还有一大叠单子要填。

 

身后的门开了,进来一个人,他没注意到,直到周围的好几个人都嚷嚷起来,“唉,你妇产科的怎么到心脏房间来了!出去出去!”吴邪才回了个头。是解雨臣,双手插在胸前的反穿衣口袋里,盯着他看。心脏房间的无菌那么要求高,按规定解雨臣这类搞接生的,是不能随随便便进来的。吴邪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从椅子上站起来,赶着他往外走。

 

到了走廊上,吴邪问他:“找我?”

 

解雨臣开口就直入主题,道:“吴邪我觉得你最近不对劲,枪都打不到人,要不是上班找你真比登天难!你说你到底在忙什么?”

 

吴邪嘴上道:“没干什么啊。”不过毕竟心虚,如果真是小花因为约不到他生气倒无所谓。他把口罩掀了,道,“是不是我妈叫你来问的?还是我三叔?”

 

解雨花靠过来撞了下他的肩膀,笑道:“聪明!”

 

吴邪急道:“我妈怎么和你说的?”

 

解雨花歪过脑袋想了想,道:“就把你昨天不知道瞎搞什么去了的事在电话里说了一遍——叫我务必要调查清楚。”

 

吴邪道:“不就是相亲那破事我没去嘛。”

 

谢雨臣的胳膊搭到他肩膀上来,向他笑道:“小三爷你是不是有主了?昨晚叫你去唱歌也是给你机会,看来你也很不屑。”

 

事实究竟是不是解雨臣说的这样,吴邪也不知道。

 

(这里张起灵要出现一下,看到解雨臣和吴邪勾肩搭背。重点是写星期二张起灵值班,下午的时候吴邪去访视病人,在走廊上碰到他,被他带到休息室……)

 

 

月明时刻离开的人都是混蛋。月光照耀的小路,是混蛋的路。——即使那只不过是梦里出现的场景。

 

吴邪在走廊上看到秀秀,被三四个家属团团围住,虽然她也看见他了,但一时半会没法脱身过来打招呼。秀秀之前应该只有本科毕业的时候通科实习在外科呆过吧,这下一来就让她顶住院医,的确有点困难。吴邪低下头看手里的病例,咵哧咵哧翻了有一本,总算翻到贴化验单的那张——空白。他探头向护士站里面看看,记得没贴的化验单应该都是放在那个蓝色的塑料篮子里的。从治疗室里走出来一个护士,向吴邪看了一眼,道:“吴邪你今天来的还挺早的?”她头顶上圆圆的挂钟指针直指在三点一刻。

 

吴邪正色道:“怎么能叫‘挺早’?应该说我心系外科工作,离开后方,直奔前线。”

 

那女孩子笑盈盈地道:“我看你是不知道心系什么什么……”

 

虽然她说的绝对是秀秀,但是……他还没说什么,她又道:“最近好像老看见你?你常驻普外科手术了?”

 

吴邪道:“那是,重点人才管重点科室!”

 

“天真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回头一看,是胖子,呼哧呼哧满头是汗。

 

吴邪问他:“干吗去了?”

 

胖子道:“西区在抢救,过去帮忙了。”抹了抹汗,看看吴邪道,“专家,正好,你要不要去指导指导?”

 

吴邪皱眉道:“插管了?麻醉科谁过来的?”

 

胖子摇头道:“下午抢救室收上来就他妈带管的,现在小哥还在那里。他妈的管床位的都吃屎的,开刀你妹的了不起啊,一个组连个活人都看不见,叫他妈值班组的帮你妹的忙!”他一旦开了闸简直收不回来。

 

吴邪问他:“什么病人?”

 

胖子道:“我就瞧了两眼,据说南军总转来的,肠瘘好多年了,不行了。”

 

吴邪垂下眼,把手里的牌子递给他道:“是不是你床位的?明天要开刀了,化验单一张都没有,想怎么样?”

 

胖子接过来翻了翻,怒道:“我说这俩实习的孩子都撞树上了?这点事都不给胖爷办利索了,混啥呢!”

 

吴邪道:“人也不在床位上,我没法签字。总之你看着办吧,不搞定明天别想第一台。”

 

胖子道:“你还真吴总了怎么招了?”说着又擦了擦眉毛上滴下来的汗,道,“其他的你都签好的?”

 

吴邪点点头。

 

胖子道:“那没事了?洗洗回去了?”

 

吴邪回道:“谁他妈告诉你我要早退了?我今天急诊班。”他看了一下表,过三点半了,抬头向胖子道:“安全了,三点半以后收单子和我无关了。”

 

胖子骂了句:“你妹的!”又说,“早知道我就给你递个一张两张!楼下还有俩阑尾呢,张起灵就是忙他们日班那帮孙子的事,叫急诊自己先看了。”

 

他偏偏说来说去这几句,吴邪又偏过头去,随手翻了翻柜台上其他无关的病例。没想到胖子推了他一把,道:“我说你空着就去帮个忙呗,心肺复苏能累死人!现在就张起灵一个在那儿!”

 

吴邪回道:“你怎么不去。”

 

胖子道:“我得缓口气!你快过去吧,我们这说话他都一个人按了快一刻钟了?”

 

吴邪看起来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他在上下口袋里摸了摸,问胖子:“听诊器。”

 

胖子从护士站抽屉里拿了一个给他,立即招来一句:“东区的东西谁让你们拿到西区去了?”

 

胖子道:“哎哟,姐姐,我待会就给您完璧送回来,成不?”

 

那护士还是瞪了他一眼。

 

 

刚走到电梯间就看到西区走廊满满都是人头。吴邪个子高,胖子体积大,两件白大褂往人群里一挤,还是开出一条道。房间里呼吸机报警,乱哄哄一片,就看到拉着蓝屏风,一个护士跑出来,胖子回头冲她喊:“拿什么去哪?”她头也不回,连声道:“套管针套管针!”

 

吴邪绕到屏风后一看,张起灵果然还在不间断做心外按压,因为有效按压的要求摆在那里,频率要达到100次每分,胸廓下陷度要达到34厘米,一刻钟也肯定比他晨锻一小时的运动量要大,他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汗斑,但床边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看上去仍然只是按压形成的。

 

吴邪走到他身边,说了句:“我换你。”

 

张起灵转过满是汗珠的脸朝他看了看,应该是没想是他,不过严肃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他深吸一口气,往后让开了,吴邪立即顶替上去,一边压一边目不转睛看监护仪。

 

刚才跑出去那护士又冲了回来,手里拿着注射盘,盘子里——吴邪扫了一眼,是那种病房里用的黄色套管针,他这才注意到这人身上连一条静脉通路都没有!这TM太离谱了!吴邪急问:“静脉也没有,怎么抢救!搞什么!”他难得怒火冲冲,又是对着个女的,连胖子都吃了一惊,连连向张起灵递眼色。

 

那个护士也有点委屈,道:“原来有两路,都肿掉了。现在血压撑又不住,外周很难开。”一边手忙脚乱挂输液瓶,把病人手臂翻来覆去找静脉,一边急道:“刚才打了几针,置管都置不进去,外面的静脉都塌掉了,我再找找,再找找。”

 

吴邪回头向胖子道:“你过来按,我去打针!”——所有的医生里面,只有麻醉是会打针的,胖子喏诺地换上来。吴邪绕到另一边,俯身把手臂上上下下都看了一边,捏上去都是水肿的,不要说看,就算扎上止血带都摸不出任何静脉。他只能凭经验,选了肘正中。这其实挺冒险的,一般都必须从末端打到上端,要是上端挂了那就完全没戏了。

 

针进去以后完全不见回血,但是他还是把针芯推出来一点,继续往里推套管针——这倒是挺顺的,只可惜整根针芯都推出来了,还是不见一点回血。他把补液接到针管上,开到最大,不滴,又调整了下手肘的弯曲度,这下滴得飞快连成了一线简直。再观察一会,皮下没有肿起来,看来是打到静脉里去了。胖子一边按压一边对着他舒了一口气。

 

吴邪把针固定好以后,问胖子:“你们这里有没有代血浆?”

 

胖子回说有,吴邪又道:“还有碳酸氢钠,一起上。”

 

这么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加上肾上腺素,总算窦性心率给折腾出来了,监护仪上血压也能测出来,尽管它还是低得离谱。什么事都办完了,管床的组倒出现了。一看见吴邪,打头的带组主任道:“小吴在这里啊。”

 

吴邪点了点头,他普外科的同学大概恰好是床位医生,凑过来问他具体情况,他大略说了说,那个主任就道:“小吴下个月就过来了?到我们组里来怎么样?”吴邪愣了一下,看了张起灵一眼,但他像没听到一样,低头在一张病程录纸上飞快地写记录。他只好拿出付随和的摸样,挠挠头道:“那好啊。”

 

外面等待着的患者家属总算给放了进来,一屋子人哭天抢地地,感谢的骂娘的什么都有。吴邪默默地往外挤出去,胖子跟得紧得很,拍着他肩膀问:“嘿,是听说有轮转的要来,是你?”吴邪回道:“不知道。”胖子道:“跟着胖爷混呗。”吴邪道:“随便。”胖子看看走廊上的钟,道:“小吴同志,提醒你可以光荣下班了,外科的同志是不会忘记你的!”

 

吴邪回头向他道:“你搞定你自己明天那几台手术就可以了。”说着看到张起灵也走了出来,把手里的纸夹到病例牌子里。胖子随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招呼道:“小哥!晚上吃什么?”张起灵抬头回答道:“你订吧,等会我来付。”

 

胖子回头向吴邪笑道:“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他倒是顺水人情做得好,吴邪笑着摇摇头。胖子顶了下他肩膀,低声道:“你别看他严肃,人挺好的,怕什么,留下来一起吧。多说说话不就熟了?”

 

吴邪道:“不和你废话了,我先回去了。”

 

胖子“嗨呀”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等电梯的时候,感觉手机震了。拿出来一看,是“瓶”。

 

一句话之王说“到十二楼值班室等我”

 

吴邪把手机揣了回去,还是对着上升灯亮着的电梯没动。等了能有几分钟,电梯灯终于灭了,门在他面前打开了,里面两三个人,不耐烦看着外面。他抬脚转了个身,走回了十二楼东区。撂下身后不知谁一声“有病不是……不坐按什么按……”

 

 

十二楼的值班室在西区病房走廊里,朝南的一溜是病房,朝北的就是护士站,治疗室,换药室,办公室,休息室,开水间,污洗间之类的。说是说值班室,外面的门常年都是不锁的,吴邪原来以为它是能锁的,以前在这里值班的时候晚上还睡得很安心,自从有一天突然被值班护士从被窝里拎出来以后,他才真正意识到病房里的工作是个什么事情。

 

张起灵约这个地方究竟是个什么事呢?撇开工作时间与否的问题不谈,就是他想找刺激,这种随时任何人都能推门进来的地方未免也实在刺激过头了点。——但是他要是什么其他的事情,第一他们表面上并不熟,说的话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句,第二他为什么不约办公室,多正大光明?

 

由于对张起灵的动机存疑,说实话,他是犹豫的。

 

他在值班室门口徘徊了一小会,只觉得这样反而更奇怪,白大褂本来显眼,在病房里虽然不会像门急诊之类被人当作人肉指路牌,但也有许多病人或者家属对他侧目。他想想除了进到值班室,似乎没有更好的方案,另外等下张起灵要是看他站在门口,会不会不高兴?进去了反而才低调。

 

他轻轻推开了门,探了脑袋进去看看——果然没人。那是当然的,临近下班时间了,外科么,不是早溜了就是还在手术,虽然他们一向随时可以躺一会,这个时刻是不会有人还在里面睡觉的。

 

吴邪一走进去,就转身合上了门,那个按压式的锁总之形同虚设。房间又小又窄,面对面放了四张上下铺行军床,中间只剩条可以走一人的道,也就是个牢房的标准。他在里面靠窗的一个下铺坐下了,忽然又站起来,把外面的白大褂脱了,随手挂在上铺的梯子上。从前是谁说的,说他们中午休息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把外面的白皮脱了,肉馅子都跑出来了。他想到,笑了一下。他还是穿着手术衣,当然按道理这蓝绿色套装是不能穿出手术室的,但对从上到下的一切手术科室来说,不过是放屁规定。

 

吴邪在床上倒了下去,手枕在脑后,看上铺的床板发呆,房间里只有空调风闸的声响。他的手机好像震动了,在白大褂口袋里,他也懒得起来去掏出来,就这么让它去——门被推开了,他横躺着的角度,只看到来人的白色前襟,拿着手机在看的手,接着是——张起灵,吴邪一下坐了起来,张起灵也抬起了看手机的头,然后挂了机,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原来是他在打电话?

 

吴邪还感到奇怪,不是说好了在这里见,他还打什么电话确认?

 

张起灵走过来,在他睡的床沿边坐下了,床只有块薄板,随着他的重量陷下去一块。吴邪才注意到他里面穿的也是手术衣,这么说是从手术室下来就没换——一般手术结束,外科医生会去洗澡,洗完了当然换自己的衣服——他没换,说明一会还要再上去的。

 

吴邪问他:“有急诊?”

 

张起灵点点头。看起来很疲倦。

 

吴邪感觉自己是想说一句“你怎么一值班就这怂样。”然而事实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抬起手在他背后轻轻摩梭了几下。反正想把手收回来也来不及了。

 

张起灵转过头,望着他轻声说了句:“过来。”

 

吴邪听话地坐过来一点,又坐过来一点。

 

张起灵靠近了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就是那种嘴唇碰嘴唇的学生的吻。吴邪虽然害怕会有人进来,倒也没避开。张起灵的手臂揽到他腰上,把他拉得倾倒在他怀里,吴邪也没法推开他,更没法拒绝他把脑袋埋到自己颈窝里。

 

吴邪问:“……这么累?”

 

张起灵靠在他身上无声地点点头,又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把他搂得更紧。吴邪忽然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心酸,无法让他不累,也无法让他高兴起来。而这是多么危险的信号,当你开始怜悯对方。他几乎立刻就想把他推开,但这样的时刻,有那样一点温暖的光照耀在他身上,又使他不舍。人生在世好像又不能计较太多,如果他最终还是会吃亏,会输得很惨,会像从前一样以为自己再也好不起来,他这一刻还是舍不得他。不能放开这个怀抱。

 

他们这样拥抱着拥抱着,就感到暖和起来,毕竟中央空调温度太低,吴邪脱了外套只感到手臂外侧冰冰凉的。他在张起灵背上安慰地轻轻慢节奏地拍打,张起灵只是贴着他一动不动。

 

吴邪道:“……要不你睡会吧……等下是什么手术?”他想起来胖子说的话,就又问他,“是不是还有两台阑尾?”

 

张起灵终于回答他了,还是闷在他身上说:“阑尾……肠梗阻……还有个胆管炎去做ERCP了,不知道晚上要不要开……”

 

这下是安慰不了的。吴邪想了想,岔开了话题,说:“明天呢?早上有没有排手术?”

 

张起灵道:“……我自己没排,组里其他的不知道……”

 

吴邪道:“那出夜班……去不去我家。”

 

张起灵没吭声,搂着他不动。吴邪心里想,不去你就给我滚。但手上只是把轻拍改成了抚摸。

 

过了一会,张起灵松开了手,抬起头往后退了一点坐好,吴邪双手顺着他的动作滑下来还搭在他腰上。

 

张起灵道:“这个礼拜要去趟西安。”

 

吴邪皱起眉头,道:“怎么突然要出差?”

 

张起灵道:“肝脏介入的会,以前课题做这个,投的论文入选了。”

 

吴邪问:“去几天?”

 

张起灵道:“三天。礼拜天回来。不过礼拜五晚上就过去。”那明明就应该算四天。

 

吴邪默默无言,抬起手看了看表——他的表是带三个窗口的,自然没什么可看的,今天是星期二没错。他原想再说那句“怎么早没听你提起。”又觉得反复这么问也没意思。他自己这个星期是星期四值班,所谓“黄金班”,算上星期五出夜班,几乎能等于休三天。张起灵下一个班本来应该是星期天的,早算好了。现在既然有开会这么件事,必然要换班,或者别人帮他顶班。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问张起灵道:“礼拜天的班换好了?换了哪天?”他估计不是星期一就是星期二。

 

张起灵道:“礼拜三。”

 

和吴邪下一次倒是同一天。不过他没提这后一句,吴邪也咽回去不提了。

 

张起灵站起了身,对吴邪道:“走吧。”

 

吴邪动也没动,抬头问:“去吃饭?”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吴邪坐到床沿边俯下身去穿鞋,一边说:“吃饭我就不一起了,等下我上去洗个澡去食堂吃,晚上……”说到这儿,他鞋穿好了,站了起来——他们身高几乎是一样的,一站起来,就是脸对脸,眼对眼。不知为什么张起灵看着有些不对劲,他想了想才发现,他是把外面的白大褂脱了,现在和他一样,就是穿着身手术衣。

 

吴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张起灵就把手里的工作服披到他背后,结果吴邪就顺着他的动作,套一个袖子,再套一个袖子。张起灵帮他把前襟拉拉直,对着扣眼给他扣扣子,一路扣到下面,再抬起头来。吴邪结结巴巴说:“我的衣服,衣服,在这里。”说着指着挂在阶梯上的外套。张起灵回头把那件白大褂拿下来,就穿在了自己身上。

 

就这么一件事,弄得吴邪的心砰砰地跳,他有点想问他“为什么”,可是这有什么好问的呢,他不就是想和他换着穿?最后吴邪说了句:“……会不会被人看出来……”张起灵听着,难得笑了,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只是伸出手摸到吴邪脖子边,翻起衣领,下面有他的名字“张起灵”,然后他说:“谁会这样看?”吴邪只觉得从耳后一直烧到脸上。

 

张起灵把他领子翻好,低头摸了摸自己身上这件的口袋,吴邪一看他这样,就急了,说:“我来拿!我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说着也去摸口袋。张起灵收回了手,随他掏来掏去——钥匙,饭卡,手术室门卡,零钱,一支笔式手电筒,三支水笔,手机,创可贴,医用胶带——吴邪总算掏干净了他的黄金,把那一把东西堆到窗口下的写字台上,转身拿下了张起灵别在右胸口袋上的名牌,和他自己的换了一换,又把胸口口袋里的钢笔拿出来,给他别好,再摸摸左右口袋,他口袋里只有一卷用了一半的胶带,一个手机,和值班用的拷机。张起灵从他手里接过这些,揣到口袋里,等了一会,等吴邪把他那一堆东西又左口袋右口袋地安置好,忽然拉起了他的手。吴邪愣了一下,张起灵已经牵着他转身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说:“带你去吃饭。”

 

走到门口,他开门的一刻,吴邪无声地脱开了他的手,放回口袋里,张起灵也没回头,自然而然地把手也放进了口袋里。

 

他们一前一后从休息室出来,走到走廊上,吴邪反手带上了门,看张起灵往楼梯间方向走,他也就跟了上去,赶了几步,和他并排。张起灵回过脸来看他,说:“值班室不是指那里。”吴邪听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来了四五年了,从来不知道所谓“十二楼值班室”不是指那间是指哪间,他还愣在那里想,张起灵指了指东西病区间的走廊上的那个门说:“那里。”吴邪道:“那里?”——那是主任值班室,是十二楼值班室没错,只不过他们从来……不会这么想——果然,他看了看张起灵,对方不知从哪里拿出个钥匙包,打开来找到钥匙开锁,把门推开,回头示意他进去。

 

果然是级别不同。这个地方的钥匙,估计胖子都没有。

 

所以他才会打电话找他?因为他没有等在这个门口。

 

吴邪走了进去,张起灵跟着进来,关上了门。这里面吴邪当然来过,是个套件,两室一厅,带个卫生间。当然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最外面朝马路的房间是有窗的,其他都是暗间,尤其是作为会客厅用的办公室,四面放了带柜子的立式写字台已经够压抑了,中间还放个方桌子,桌子上有块玻璃般,早磨得变毛玻璃,下面压的不知哪个年代的照片,反正黏在玻璃上,是扒不下来的。吴邪低头看那张每次都会看两眼的照片。张起灵拖开个凳子在桌边坐下了。

 

吴邪回头问他:“就在这吃?那胖子呢?还有十一楼的人呢?”

 

张起灵道:“他们饭已经订好了,到了会打电话。我们再下去。先坐会。”

 

这话……吴邪也找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坐会有什么好坐的,但是鉴于时间问题,他应该也不是真有别的意思吧。

 

还是吴邪先找话说,他看看张起灵,道:“西安那边,都安排好了?”

 

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问:“几点的飞机?你礼拜四还要上班的吧。”

 

张起灵道:“六点半,直接从医院过去。”

 

吴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道:“我值班,”他又补充道:“星期四。”不然还可以送你去机场?他心里对这诡异的想法已经否定了。

 

张起灵道:“礼拜天下午就回来了。”

 

吴邪无声地点点头。

 

这黑漆漆又有点闷的房间里聊这种索然无味的话题,真是——吴邪一手撑着玻璃桌面站了起来,回头对张起灵道:“我上去洗澡了。先走了。”

 

他往门口走,感觉后面的人也站了起来。他走得慢,虽然有预料的成分在里面,被张起灵从身后抱住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激荡。张起灵的胸口和他的背紧紧贴在一起,可以感觉到里面的心跳,几乎共振起来。

 

张起灵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从后面松了手。吴邪离开的时候又回头朝他看了看,他已经接起了电话,“嗯”了一声。看他把电话挂了,吴邪说:“晚上你就睡这儿?”张起灵点点头。吴邪道:“那你去吃饭吧,我一会回去了。”张起灵又点了点头。

 

等电梯的时候,张起灵从他身后走过,下楼梯去十一楼了,他还能听见楼梯间传来的脚步的回声。

 

他把手机拿出来看看,想了想,发了个消息给“瓶”。

 

“知道你睡哪了,那我可以洗得干干净净,脱得一丝不挂,躺被窝里等你。不过今天你肯定没时间……”

 

很快他收到了回信——

 

“明天下午你家 就照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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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已经过六点了。外面是暖烘烘的夏末余辉,刷在什么上面都是金红色的一片,带着一种静谧的安稳感。

 

吴邪是真感到饿了。出小区门走过几条街就是个大超市,一楼有几家店,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家乌冬面店。一掀帘子,扑面的咖喱味。里面还要排队,都是简餐,流水线式,和食堂差不多。吴邪排在张起灵后面,看他拿什么他就拿什么。推着盘子到了付钱的地方,他把他的盘子往前挤了挤,和张起灵的并排。张起灵一边摸零钱一边回头向他道:“你去坐着。”又对收钱的女孩子说:“他和我一样,一起。”说着把钱递过去。那女孩探头看了看吴邪的盘子,确认了一下,就接过了张起灵递过来的钱。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感觉她似乎有意无意向张起灵多看了两眼。

 

吴邪左右环顾,店面很小。他找了个靠墙的位子,坐到角落里。一会张起灵也过来了,把盘子往他前面一放,低头收钱包。他也是碗牛肉丸咖喱乌冬面,鸡肉串,炸鱿鱼圈和不知道回锅了几次的天妇罗虾。面碗倒是很大,中间一团粗面条浸在清汤里,上面堆一坨黄咖喱,搅一搅就变成了咖喱浓汤,说是说牛肉丸面,其实牛肉丸也就两个,吴邪拿勺子在张起灵碗里勺了个丸子就倒进自己碗里,张起灵像不觉得一样,不过也没像吴邪预计的,自动把另一个也让给他。

 

吴邪道:“你下个礼拜二值班?”

 

张起灵想了想,点点头。

 

吴邪又问:“后天不是ICU全院查房?你要不要过去?”

 

张起灵道:“有手术就不去了。”

 

吴邪思索一下,道:“这次我是逃不掉了。要查的那个病人抢救那天是我去插的管。”他咔嚓咬了口炸虾,道:“这事情最烦了!跟我其实只有五分钟的关系,得去陪站起码两小时。”

 

张起灵道:“上次说的,你到外科的事怎么样了?”

 

吴邪道:“没听说啊——估计不用了吧。”他口袋里又震了起来,摸手机的时候看张起灵后面似乎还有话,但就没说。

 

“喂?”他接起来。

 

那边传来解雨臣的声音,说“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吴邪道:“什么事,你说。”

 

解雨臣道:“晚上有没有空?唱歌。”

 

吴邪问:“还有谁?”

 

解雨臣道:“很多。你都认识的。”

 

吴邪道:“每次都换一波人,我怎么都认识了?”

 

解雨臣道:“你未成年还是怎么地,哪那么多废话,来不来?”

 

吴邪回道:“等下跟你说。”说完就挂了。几乎立即就收到解雨臣发来的短信,是个地址和房间号。他低头看了看,把手机收了起来。问张起灵:“你刚才想说什么?”

 

张起灵摇摇头,道:“没什么。”

 

吴邪心想,最烦你这样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但是这句他当然没敢说出口。他等了一会,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了一遍,张起灵还是没有问他电话怎么怎么的意思,要说像他自己有时故意显得漠不关心的话,张起灵看起来就是真的不上心。他想了想还是对张起灵道:“解雨臣叫我晚上出去玩。”

 

张起灵抬眼看了看他,说:“玩什么。”

 

吴邪道:“唱歌。每次都差不多。”

 

张起灵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吴邪挠挠脑袋又说:“其实我也不太想去……”

 

张起灵道:“Whipple?”

 

吴邪道:“哪有压力那么大,排我心脏也不怕。”

 

张起灵笑了笑,放下筷子,一反常态拿出了他自己的手机。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消息,吴邪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自己的手机倒响了。他皱着眉摸出来,不知是不是解雨臣又来催,仔细一看,差点没“靠”一声脱口而出,只觉得像心跳停了一拍——他之前绝对不能想象张起灵会做这样的事情——明明坐着面对面的,还给他发消息。

 

“晚上继续办事”——就这几个字,内容实在是……他犹豫着回什么好,忽然灵光一现,既然不用在公共场合说出口,那些简直写什么都行。他揣摩了一下张起灵的风格,写了句“换我操你?”,临要发出前,他嫌问号太没气势,去掉,又立即把动词改成了“我办你”。

 

他心里几乎还没开始忐忑,就收到了回复——

 

“无所谓”

 

吴邪从手机屏上抬起头,问张起灵:“游泳你不去了?”

 

张起灵道:“去。”

 

话是这么说,结果还是没去成。两个人吃完面,虽说都不动声色,也没人再明提办不办事,实际行动上却都心急火燎地,直接回了张起灵家。吴邪发扬精神说“不能反客为主”,一定要张起灵先洗,洗完了,他才闪进浴室里。

 

张起灵换了白色的背心,白色四角内裤,坐在床垫上。紧身背心勒出他胸肌和腹肌的轮廓,他看到吴邪走进来了,就后仰着躺倒下去,双臂举起垫在脑后,目光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吴邪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一手压到他腰上,来回摸了摸。

 

张起灵道:“摸有感觉的地方。”

 

吴邪默默地俯身凑过去吻他 ,张开嘴含住他的嘴唇,张起灵也张了张嘴,吴邪就把舌头伸了进去,顶他的舌头,缠在一起来回吮吸。吴邪的手一边向下伸到他两腿中间去,隔着内裤盖到微微隆起的地方揉搓起来,手里渐渐能感觉他的变化,逐渐就顶了起来,圆柱的体积感和硬度让吴邪只觉得从手掌开始整个人都热起来。他摸到圆头,沿着那种形状又按又搓,慢慢又热又黏的感觉透过布料渗出来,弄得他手心里也湿了。吴邪激动地把自己的也掏了出来握在手里撸了几下。吻得太缠绵,他憋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一下离开了张起灵的嘴,坐直了长舒了出来,接着便略背转过身,两手握住自己的阴茎上上下下揉搓起来。张起灵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搭在自己腹部,躺着喘气,一边看着他的动作。吴邪手上没停,转头喘着气问张起灵道:“润,滑剂呢?”

 

张起灵向床边看了看,道:“包里。”

 

吴邪一手撑地站了起来,挺在身前的阴茎湿润得已经挂丝,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张起灵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看他俯身拉开书包,摸索来摸索去,终于找到了,拿在手里走过来。

 

吴邪低头看着张起灵凸起大包的地方,很清晰的轮廓,他忍不住跪在他腿间,伸手隔着布料又摸了摸,然后拉下了张起灵的内裤。阴茎立即就挺了出来,直指着他的脸。张起灵这样叉开着腿,挺着性器,虽然看不到下面的洞口,还是感觉异常色情,吴邪几乎都要颤抖起来。他在手指上挤了一点凝胶,往下面捅了捅,根本没摸到地方,又试了试,还是不行。张起灵无奈坐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胶管挤了一些在自己手里,面对面对着他,把手探到自己腿间,向后面伸去。吴邪屏吸看着他动作,过了一会,张起灵道:“可以了。”说完,把胶管扔到一边,又躺了回去,看吴邪还愣在那里,他又无奈把双腿张得更开一点,向他道:“来吧。”

 

吴邪只感到耳根发烫,一手扶着自己的阴茎就凑了过去,顶在他会阴部滑动了几下,只知道往下往臀缝里挤,然而那一片都太滑了。他看到指在眼前张起灵的性器,和他那些因为分泌物和润滑剂而湿漉漉黏成亮晶晶的一丛丛的耻毛,就感到激动地哆嗦。下面试了几次都滑出来,连洞口的边都没碰到。他喘息着往后退了退,一手还捏着性器,来回摩擦了几下,把刚才沾上的黏液上上下下涂满了,又往前顶了回去。这次张起灵震动地回让了一下,吴邪紧紧跟着往臀缝内里捅,终于在前端感觉到了那潮湿温热柔软的入口。他借着腰力一点一点往里塞,窒息般的紧迫感,逼得他差点就射了,“实在是……”他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实在是太……紧了,你……不能,放松……放松一点……”张起灵紧蹙眉头吐着气,吴邪已经整个人几乎趴到他身上,两条手臂勉勉强强支撑在他腰两侧,垂着头,满头细细的汗,脸上也是痛苦的表情,又捱了一会,他抬了抬臀部,退了出来,放弃了。然后就连手上的力气也撤了,实打实的卧倒在张起灵身体上。两个人的呼吸重叠起伏到一起,他能听到张起灵胸腔里和自己一样打鼓一般的心跳声,过了一会,感觉身下的人两手在他背上摸索起来,用力要坐起来,最后把他整个翻了个个,仰面放倒在床上。

 

张起灵侧躺着抬手在吴邪胸口摸了摸,摸到乳头就揉捏起来,吴邪只感到他下手比以往都重,痛得受不了,转过脸道:“轻点……太”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几乎是扑上来地吻住了。连这个吻也出其不意的凶猛,根本就是在啃咬。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张起灵一手揪住了他还没完全脱掉的上衣的领口,一手竟然去揪他的头发——他头发短,拉住一点点就疼得不得了,偏偏他还不放手,还揪着往后拽。吴邪一边发出呜咽的呼喊声,一边双手发狠劲去推张起灵的肩膀手臂,张起灵松了揪他领子的手,抬手就去摸他屁股——他比他轻车熟路不知多少,手指直接就捅了进去,没有任何润滑作用,吴邪痛得立刻眼角泛红,鼻子发酸,渗出几滴眼泪。张起灵感到他发出“咝咝”的吸气声,这才松了口,俯身看了看他,又低头在他泪濛濛的合起的眼睑上舔了又舔。吴邪也松了劲,侧着脸紧闭双眼,躺着一动不动。张起灵的手指还在他身体里,已经没那么难受了,过了一会,他感觉他退了出去,下面突然松了,有点异样的感觉。又隔了一会,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上来——是润滑剂,还有张起灵的手,很耐心地从外面一点一点向里抹。吴邪感到身体又热起来,耐不住腰臀扭动起来,张起灵的手一撤出去,又烫又湿的前端就塞了进来,往里一顶,吴邪叫了一声,双腿情不自禁地向张起灵腰上围了上去。张起灵的臀部快速的动了起来,露在外面的两个圆球随着这个频率连续拍击在他会阴上,伴着搅拌出的体液真的发出了很响的啪啪啪的声音。吴邪的叫声也停不下来,到后来都有点哑了,他一边哭着一边射出精液,然而很快垂下的阴茎又抬了头,再次抖动着双腿射在了身上。过了一会,他感到里面一阵颤动,一股热流填进了更深处,而从他们紧闭的缝隙中溢出的部分更带出了失禁一般羞耻的快感。

 

这一场做得太凶狠,吴邪直接就起不来了。张起灵也懒得动,迷迷糊糊躺了不知几个小时以后,睁开眼看看房里已经漆黑一片。他在床头翻找了一会,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临晨三点多。回头看看身边躺着的人,还睡得很沉,他翻了个身,拦腰搂住他,脸贴在他手臂外侧,又合上了眼睛。

 

 

 

山寨晨起

 

闹钟响了。

 

响了很长时间,屋子里明明有两个人躺着,但是却没人去按。最后吴邪默默在心里“槽”了一声,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周围比他想象的要暗很多——天气不好?他越过张起灵手伸到另一侧把他的手机按灭了,一看时间,竟然是五点半?他又来回找了找自己的手机,一看,还是五点半。

 

那就是五点半了吧。

 

吴邪推了推身边的人,道:“你怎么时间设那么早?”

 

张起灵“嗯”了一声,过了一会仍旧闭着眼睛回答他道:“要去跑步。”

 

吴邪平躺了下去,心想,那起码还有一个小时可以躺躺。他住地离单位太近,早就习惯了睡到七点半,八点钟进手术室。从来没见过五点半朝阳的人伤不起。

 

他这里刚睡安稳,没想到身上毯子突然被掀了起来,一阵凉意。吴邪睁开眼抬手拉过毯子往身上裹,一边道:“我不陪你去,我要再睡会……还有,回来带不带早饭?”

 

坐在那里尚待清醒的张起灵只是侧过脸看了看他,并没有搭理他那一通胡说。不过吴邪却来劲了,说要再睡,其实睡意早没了,翻了个身滚过去,仰望张起灵道:“每天都跑步?”张起灵抬起手遮了遮他的额头,把他额前的头发撸到后面去,俯下身就来吻他。吴邪略有点吃惊,一张嘴就被堵上了。随着张起灵的手隔着毯子按到他肚子上,他才感到昨天晚上弄得肚子里胀气,有点咕噜咕噜的,他猛地推开张起灵,自己也滑到床垫边缘,说:“你再不去跑步,上班要迟到了!”

 

外面的天光已经透过窗帘渗了进来,房间里比开始亮了不少。

 

张起灵的下腹简直不能直视。他很想把昨天对方送给自己的话直接给他抛回去,理直气壮地吼一声:“有什么事你裤子穿好再说啊!”然而他也就是想想的心,看张起灵靠过来了,他避无可避,也就随便他在自己脸上、脖子上、耳朵上啃来啃去。

 

张起灵温热的嘴唇在他耳朵边上停了下来,吴邪闭着眼睛屏息等了一会,就听到他轻轻地说了声:“……我硬了,怎么办。”

 

吴邪低声道:“……上班会迟到……你……不行……”张起灵的手已经摸到他下面去,往里面捅了捅,吴邪皱眉忍着,没想到他会真的就这么又插了进来。

 

“张起灵你……”他呻吟了一声,反正也进去了,完全不疼,他觉悟到看来是要作人肉跑道了。吴邪随着他的节奏被顶得一颠一颠,双手抓着床单,闭紧双眼,脸偏向一侧,压抑着想要发出的叫声。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勉强抬起头对张起灵道:“不要……到里面,”说着又躺下喘了口气,再次强调道:“……我弄不出来,早上你就算了……”张起灵一顶顶到了最里面,吴邪突然举起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脸,没想到对方竟然滑腻腻地退了出去,他放下手抬头看了看,看到张起灵手上居然正在拆套子的外包装——他就想他身边肯定有,但是和他做了那么多次从来都不用,这还是第一次!

 

吴邪道:“有套子你为什么不用!”

 

张起灵扶着自己前面,重新很慢地塞了回去,缓缓往里顶,一边回道:“又不用担心你怀孕。”

 

吴邪呻吟了一长声,不甘示弱道:“那你也不能……老清老早的,说干就……干!”

 

张起灵用手抚了抚他早就指在下腹上的阴茎,道:“你这样睡我边上……”

 

吴邪闻言,又蒙上了脸,闷在手心下面道:“难道……之前没我,你都不做……”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哪里短路了,竟然就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说完了,等不到答案,虽然下身激地都抖动起来,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失落起来。

 

好像张起灵动作都变慢了——果然办事的时候扯谈什么你我他,他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压在身后的人忽然停顿了,调整了一下位置,下面感觉往外滑出去了一点,吴邪以为他要收摊走人,撤开了自己遮在脸上的手,没想到就对上了张起灵贴过来的脸。

 

张起灵低声向他道:“你要听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给你听。”

 

吴邪心里一激,还是压下了差点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回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张起灵快速地动了几下臀部,搅得吴邪连连叫了两声,他才道:“没我的时候,你又都做什么去了?”

 

吴邪没想到这种时候还会被反问,但他更不想提以前的事。他答道:“……我是处男,你信不信……”

 

张起灵道:“我信,后面肯定是。”说着又猛顶了几下。

 

吴邪连连求饶道:“……行了,行了……该你说了,是我先问你的……”他听出张起灵有玩笑的意味在里面,也就不顾虑了。张起灵为人那么成熟,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他翻脸,所以,管他会怎么说呢,听过笑过就可以了。很多时候,做人不能太执着,求之不得的处境太痛苦,他不能再一次陷入进去了。

 

张起灵回答道:“……我就,想着你,然后……”他喘了口气,道,“自己解决。”

 

虽说随随便便就被设定为了撸管对象,但这话,听着简直堪比表白,吴邪脸上真笑了笑,回道:“想不到你还,挺会说话……”他说得太好听,反而一听就知道是逗他的。无所谓,老子也是逗你的,吴邪想。

 

然而他突然从伤春悲秋中清醒过来,想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还要上班!

 

这几点了都?

 

吴邪向张起灵道:“你……你,你能不能……呃……速战速决……”

 

张起灵略微抬了抬身体,把头压到他胸口,又小幅度地动了几下,内壁擦到的地方,令吴邪克制不住颤抖起来,双手搂着张起灵的肩膀,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起来。张起灵闷着头挤出一句话,道:“……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他就向后退了退,从吴邪的身体里滑了出来——虽然没有射在里面,还是带出一些滑腻腻的黏液,他低头看了看吴邪腿间,微有些外翻的洞口露出粉红色屈曲的皱襞,还有些东西从那里滴落下来,会阴部深色的皮肤和耻毛都因此带上了亮晶晶的光泽。他深叹了一口气,把套子从自己身上取下来,问吴邪道:“你去不去淋浴?”

 

吴邪躺着无力地点点头。没想到张起灵就把套子倒了过来,摊到他肚子上,还在他肚子上黏糊糊地抹开了。吴邪虽然腰酸地起不来,被这么一弄也腾地坐了起来,问道:“你干什么!干什么!”见张起灵不回答,他怒道:“这跟……”他犹豫了有一秒,还是说出来了,“这跟小狗撒尿有什么区别?”

 

张起灵点点头道:“是一个道理。”

 

 

在车上吴邪决定不理睬张起灵,但是张起灵给他买了早饭。附近连路边摊都没有,只有麦当劳。张起灵下车的时候,他说:“我要可乐,不要咖啡。”等拿了超大杯冰可乐在手里,张起灵却说:“这个还是少喝点。”吴邪看了看他手里的饮料杯,不屑地回了一句:“喝橙汁的都是娘娘腔。”

 

他们两个果然还是迟到了,在电梯里的时候,八点就已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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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了车,关上门,吴邪的手机响起来,拿出来一看——果不其然。他接起来,侧转身低声道:“妈……”交涉了几句,他还是说了,“有事走不开……真的不行,今天肯定不行……”张起灵突然靠过来,手臂伸向他身后,他不防备,有点吃惊,急急忙忙想挂电话又不能直接挂掉。然而张起灵只是伸手拉了他肩后的保险带拽过来给他扣好,又退回了他自己的位子,看着后视镜,一边倒车。

 

吴邪好歹挂掉了电话,塞回口袋里,坐正了,扯着保险带调整了一下,张起灵注意到他的动作,说了句:“前面路口会拍照。”吴邪“嗯”了一声。

 

车里没有任何装饰,没有汽车熏香的怪味,不开广播也不放音乐,这些和张起灵相称的地方都再正常不过。不过吴邪看到这车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他开的是银色途安,一般来说都感觉是家庭用车,有孩子保姆之类的标配。

 

吴邪闲着问道:“什么时候买的车?”

 

张起灵双手搁在方向盘上,看着交通灯,答道:“前年?”

 

吴邪道:“买这么大的车?”

 

张起灵道:“本来看的是锐志。”

 

吴邪点点头,丰田有段时间是峰尖浪口上,召回新闻一波又一波。

 

张起灵又道:“有人认识,后来就买了这个。”

 

吴邪向四周看了看,又转身去看车后面,才发现他后座上扔了件白大褂,笑道:“你上班也迟到。”很多人都这样,一大早赶着人群中批张皮就大摇大摆变身了。

 

张起灵透过镜子看看他,说:“是你的。”

 

吴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急诊那次自己脱给他的那件。他自己后来专门找过,但一直不确定是不是拿回来了,既然是工作服每件看起来都差不多。吴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才道:“怎么扔这儿了?”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股子责怪的意味,跟他实质简直心花怒放的本意十万八千里地背道而驰,后悔不已。

 

张起灵倒不以为意,而且还不知为何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吴邪见了忙问:“什么好笑的事?”

 

张起灵道:“有个猪尾巴。”

 

吴邪道:“什么!”

 

张起灵笑道:“不是我画的。”

 

吴邪目瞪口呆了一会,回过神道:“我不知道。”

 

车打了个弯,张起灵道:“我看你是不知道。”

 

想他自己穿着件屁股上有猪尾巴的白大褂在急诊门诊手术室whatever各种大道上得意洋洋穿过,实在是……还潇洒一脱罩在张起灵身上说“来!这给你穿!”(此番情景只存在于吴邪脑中)……他几乎要忍不住双手捧脸作惊恐状!

 

张起灵接着说:“暂时就没给你。”

 

吴邪道:“……不用了……”

 

到了以后,就是个普通的小区,和吴邪租的地方差不多,门口的保安还和张起灵打了招呼。停车的场地可能是以前的绿化开辟出来的参差不齐的一片空地。停好车,离开的时候,张起灵还特地开了后面的门,把衣服拿出来递给他。吴邪接了过来,道:“不要了,反正也不能穿了。”其实他心里揣测,要是没提起这事,张起灵是不是就会一直保留着?——似乎太矫情?不是他的作风。

 

张起灵转身背起包,锁了车,道:“很适合你。”忽然又问他道:“你是不是属猪?”这大概是他们迄今所有对话中,他问他的最私人的话题了。吴邪直接忽略了上一句,答道:“属狗。”

 

远处不知谁家的狗“汪汪”叫了两声。

 

张起灵走在前面绕过好几排房子,才到他住的地方,吴邪跟在后面趁他开锁默默记了门牌号。90年代初的老式小区,一梯四户,他是中间直通式的那种。开门进去吴邪有点吃惊。虽说也臆测过他是不是住在雪洞一样的房间里,某种形式上的家徒四壁,也没想到是这样——非常整洁,和吴邪借的房子一样,也是一室一厅,实际上应该算一室半户,一览无遗下几乎没有家具,但很小的作为客厅的房间里贴墙齐整一溜叠放着很多大小纸箱。倒像是收拾好了要搬家的样子。

 

张起灵把他让进来,在他身后关好门,从壁柜里拿出双拖鞋给他,自己也换了鞋,走到房间里弯腰把背着的包随手放在木地板上,走到房间里面关窗开空调。吴邪摸了摸身边的箱子。张起灵走回来向他道:“东西还没理。”

 

吴邪问:“刚搬来?”

 

张起灵道:“有段时间了,一直没理。”

 

吴邪道:“那家具呢?房东不供家具?”不要说沙发,他连床都没有!里面的房间里地上放着个床垫,包着亚麻色的床单,一个同色的枕头,一块叠成方形的毯子。床垫边落地摆着个老式台灯,线拖在地上。有一叠书靠墙摞在台灯边上。

 

张起灵道:“买了房子,其他东西都没买。”

 

吴邪第一反应,脑中只有一句话:有房有车……接下去不知为什么有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发散思维。开口只道:“怎么不买?马上天要冷了……”七八月说这种话实在是……一阵冷风吹过,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不能总睡地上。”

 

张起灵道:“一直没去看,”向他看看道,“要不晚点去看看?”

 

是邀他一起买家具?

 

吴邪答应了一句:“行啊。”

 

张起灵走进了一步,拉过他手腕,看看他的表,抬头问他:“饿不饿?”

 

这么一问,吴邪也去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十一点了,他摇了摇头。

 

“哦,对了,”他伸手去裤袋里摸饭卡,掏出来递给张起灵,“还你。”张起灵接过来随手放到身后的纸箱上。

 

吴邪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有件工作服,赶紧翻过来看,果然下摆的地方用墨蓝墨水画了条打圈的猪尾巴——他自己竟然一直没发觉!

 

张起灵对他说:“行了,拿回去扔了吧,我看也洗不掉。”

 

吴邪道:“就是不知道谁干的!”

 

张起灵道:“解雨臣?”

 

他这一句让吴邪略有些惊讶。他想了想说:“不知道。不过他的确有可能。这次太过分了。”

 

张起灵又换了话题,道:“想想中午吃什么。”

 

他们这边一直站着说话,不过确实没有地方,除非坐在地上。空调的风吹得有些凉了,吴邪把工作服放在地上,顺便也靠纸箱盘腿坐了下来,抬头看张起灵,他也就坐到他身边。吴邪把脑袋靠到他肩上,问:“你想吃什么?”

 

张起灵摇摇头。脸颊擦着吴邪的头发。吴邪伸手扯了扯他穿的黑色polo衫,手掌按在他身上,转过身去吻他。张起灵张了张嘴,心不在焉地回吻他。

 

“吴邪。”他说。

 

“嗯?”吴邪退开了一点,擦了擦口水,问他,“怎么?”

 

“到里面去。”他说,一边收回了揽着他的手臂,撑地站了起来,边走边把上衣脱了,扔在地上。

 

吴邪也跟着走了进去,兜头脱了T恤。张起灵转身过来解他裤腰,他低头看他拉下拉链,顺着他的动作把外面的卡其长裤脱了。张起灵隔着内裤摩挲他凸起的部分,问他:“都听我的?”

 

吴邪点了点头。他低着头紧闭双眼忍受下半身的触觉,双手不知往哪里放,放哪里都觉得别扭,犹豫着,还是抬起来搭到张起灵肩上,渐渐就从松手搭着到用力抓他肩膀,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张起灵松了手,绕到他身后把他拉近了环抱到自己身上。吴邪贴在他胸口喘息,身上起了一层汗。张起灵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就听他在耳边不知说什么,问他:“你说什么?”吴邪偏着头,把汗湿的脸贴到张起灵脸上,说着:“我说我……”后面两个字好像听不清了,但是又好像能听见——不过不知道这种时刻听见的话是不是和说出的话一样,都不太能算数。张起灵带着他向后退了两步,拽着他一起坐到床垫上,打横把吴邪放平了,撤开手脱了自己的外裤,内裤。吴邪照着他的样子,把内裤也脱了。但是大白天,房间里很亮,他忽然感到脸上滚烫,立即翻了个身,背对着张起灵蜷腿侧睡过去。张起灵伸手掰着他的手臂要把他再翻过来,但他就是拗着一动不动。张起灵只好凑过来,抚摩他的手臂外侧,腰际,亲吻他肩膀,脖子一直到耳后,在他耳边问他:“……你是不是说喜欢我?”能感觉吴邪很轻地打了个颤。张起灵的手穿过他腋下摸到他胸前去,用手指按他的乳头和乳晕。吴邪去拉他的手,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张起灵居高临下地又说了句:“喜欢我就让我操你。”

 

——这么一说果然很有效,吴邪一改羞涩,转过身来就回了句:“那你来!”

 

张起灵伸手探到他后面去,吴邪皱着眉忍耐了一会,道:“……不行。”

 

张起灵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道:“要打报告?”

 

吴邪问他:“打……你轻点!……”他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报告?”

 

张起灵道:“汇报怎么干。”

 

吴邪道:“说,你说……”接着他又发出了一阵呻吟,因为张起灵的手移到了他前面去,同时还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能有一长串,吴邪心里颇有些惊讶——他显然根本不是不能说长句的人!

 

看吴邪一直就把手蒙在脸上,半天都没答应一声,张起灵干脆拨开了他的手,脸对脸盯着他看。吴邪也回瞪他,然而只过一会,他就无奈回答道:“好,吧……准了!”张起灵低下头去吻他,吻了一会,他只能在张嘴间发出很低又模糊的声音,然而这次能听清了,是“都准了……”

 

张起灵贴着他的脸问他:“晚上不回去了?”

 

吴邪模模糊糊地想答应,过了会却摇了摇头,一边举起双手搂住张起灵道:“明天要上班……”

 

张起灵低声道:“有什么关系……”

 

吴邪松开手,睁开眼睛看了看他,道:“排了我Whipple知不知道,张主任。”

 

张起灵笑了一下,低头照着他胸口吻了下去,吻的是胸口正中。吴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伸手去推他肩膀,推不开,就推他脑袋,这下推开了。张起灵伸手在舔湿的地方轻轻划了两下,道:“……切口很长,一直到……”说着就点到吴邪已经贴到小腹上的头端,在上面擦了擦,吴邪受不了这刺激,立即拉住他的手,道:“没这么下面!”接着干脆拽着他的胳膊,借力坐了起来,反过来去摸他的身体,沿着他的腹肌线条往下摸,抬头看着他,手继续向下,一边说:“你们那套,今天纵切口,明天横切口,我是不懂……不过我懂泌尿科——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包生儿子……”

 

张起灵笑道:“谁教你的……”他皱起了眉,因为吴邪也握住了他前面。他用另一只手捧住吴邪的脸,对他道:“那我们就来生儿子……”说着下面的手沿着他的头端柱身摸到更下面去,手指伸了进去。吴邪想避开他掐在脸上的手,转脸到另一侧,低头忍耐了一会,还是发出了一阵呜咽的声音,接着就开始张口大喘气,断断续续道:“你……要干,就,快点……”

 

张起灵道:“……刚才答应我的……”

 

吴邪喘息着道:“先,松手……”

 

张起灵退了出来。吴邪支撑着转了个身,双膝跪到床垫上,回头问他:“这样行不行?”

 

张起灵道:“趴下去。”说着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吴邪心里不愿意,不过还是趴了下去——说实在这个姿势之前不是没有过,不过自然而然这样和被命令这样到底还是两回事。但他也没能想太多,因为张起灵已经贴了上来。这次没有皂液也没润滑油,照理说是不行的,不过他已经很湿了,都是刚才搞来搞去,从前面流下来的,沾得下腹都黏嗒嗒的,张起灵摸到前他本想擦一擦,已经来不及了。

 

张起灵顶了一点进来,吴邪就感到双腿打颤,根本无法控制。再进来一点,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塞得很满”!很奇怪之前几次都只觉得痛没有一点快感,怎么就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在他家里?他能感到自己心跳得飞快,张起灵一动起来,他叫出了声。

 

这次答应了能射在里面,所以他也没做什么表示。他自己射了就只感到很疲倦。但奇怪张起灵也比平时要快,过了一会就感觉身后停顿下来,有一阵紧紧压着他的抖动,退了出去,同时有点温热的东西随着流了出去,沿大腿内侧往下淌。

 

 

吴邪搂着张起灵,脸贴着他的背,一动不想动,听见他说:“晚上游泳。送你回去。”

 

吴邪问:“……顺不顺路?”

 

张起灵道:“不顺路。”

 

吴邪不言语。过了一会道:“那算了。我坐地铁。”

 

张起灵道:“先去吃饭,饿了。”他拉开吴邪的手臂,掀开毯子,去靠墙边的简易橱里找衣服。套了件圆领T恤,又找了条竖条纹五分裤,回头看了看吴邪,拿了件深灰色的polo衫,一条海军蓝长裤给他,放在床边。吴邪只从毯子下露出个脑袋,看着对方喂食一样放下衣服,躺着就是不动。张起灵站起来转身又去墙角翻了下整理箱,拿着什么过来,放下一看,是条内裤,灰色的。张起灵道:“刚买的,洗过了。没穿过。”

 

吴邪也不客气,从毯子下伸出手,把内裤拉了进去,看他动作是躺着费了点劲才穿好。穿好了,掀了毯子坐起来,拿过上衣。张起灵在他身边坐下了,看他套衣服,吴邪人还蒙在衣服里,问他:“附近有什么地方吃放?”张起灵没回答,只伸手帮他把下摆往下拽,他脑袋一露出来,就说:“你穿小号?”张起灵拉了拉他领子看颈后的标识,道:“中号。”吴邪低头看了看绷出来的肚子……还有胸,叹息道:“又胖了?”他其实一点也不胖,但他并不是张起灵那种精炼的体型,这件上衣又确实有点紧。

 

他这么纠结着,张起灵朝他坐近了一点,道:“你穿是有点小。”

 

吴邪道:“换一件……”没说完,张起灵就道:“等一下……”手已经摸到他胸前。

 

吴邪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张起灵隔着衣服捏他的乳头,一侧摸硬了,又去摸另一侧。吴邪起先只后仰着头忍耐了一会,接着就平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原本摊开的手掌攥了起来。张起灵的手已经从他衣服下摸了进去,直接按在他左侧的乳头上。吴邪只感觉被他揉得发痛,下面好像也有了反应,他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半抬头的阴茎拉了出来,摸着前端,上下揉搓着动起来。张起灵的舌头顶在他张开的嘴里,合着两人的口水搅来搅去,发出很响的吮吸的水声,他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呻吟,来不及咽下去的口水沿着脸颊直留到颈窝里。

 

张起灵离开了他的嘴,拖出来一线黏丝,他抬手擦了擦,就去拉吴邪手淫的手,吴邪给他拽了几下就松了手。张起灵的手指捏着那里湿润的前端滑下去,低头含了进去。吴邪只感到他口腔里那种带有紧缩感的湿热的内壁,差点没能忍住,但两腿已经颤了起来,他紧紧蹙眉,努力着半起身,含含糊糊地对张起灵道:“……可以了……不要动了……你……”张起灵反而用力地吮吸着吞吐了几下,这下吴邪彻底支持不住,上半身偏向一侧,埋首在自己肘弯里,全身近于痉挛般的射了出来。

 

白色的精液从张起灵口角边溢了出来,他吐出了吴邪软下去的性器,偏头咳了几声,手掌用力擦了几下,还是弄不干净,就站起来走向卫生间。吴邪躺在地下,胸腹剧烈起伏地喘息着,他听见传来水龙头开得很大的声音,接着是咳嗽的声音和抽水马桶的声音,过了一会安静了。又过了一会,一块温热的毛巾贴了上来。吴邪微微张开眼睛接过毛巾,推开张起灵的手,自己到处就随便擦了擦,甩开毛巾,拉过手边的毯子蒙在头上,也不管下体还赤露在外面,又闭眼躺了一会。

 

房间里响起了手机的铃声,街机的默认铃声,一听就知道是吴邪的。看他还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张起灵站起身去之前揉到一堆的脱下的衣物里翻找。等拿到手上电话倒已经停了,吴邪正从毯子下钻出来,看到张起灵似乎是在翻看的样子,心里有点诧异——他一下站了起来,走过去,一把夺下手机,只看了一眼——果然!他抬头问张起灵:“你知道密码?”

 

张起灵道:“1402。”

 

吴邪自觉有些无力,但还是说了句:“那你也不能……”

 

张起灵道:“就想试试是不是我工号。”说着抬手摸了摸他脸颊,又低头向他下面看了看,道:“还有,裤子穿起来再说。”

 

吴邪把手机扔在床垫上,回头找回了刚才那条内裤,脱得及时,没什么痕迹,他背对着张起灵穿上了,又去拿他给他的那条长裤,拉上裤腰,回头脱了上衣甩给张起灵道:“换件胖子穿得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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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躺了一会。张起灵的手臂还压在腰上,很沉但是……

 

他很小心,抽出自己的手臂,又很轻挪开张起灵的手,自己在毯子下移动到床的边缘,几乎是溜下床的,开门,走向卫生间。

 

他当然不知道张起灵这时也是醒着的。

 

吴邪回房以后,左右看了看,把毯子往张起灵肩上又拉了一点,但是横盖的毯子太短,藏头露脚。只感不甚满意,又不敢开橱门,怕声音太响吵醒对方——干脆轻手轻脚把毯子的横竖调整了一下——这样张起灵是从头到脚盖住了,但貌似没了他自己的位置。不睡总是不行的,虽然明天,对明天是周日……不过,再躺下去的时候他计划着,张起灵得去查房,可以一起过去,到医院食堂吃个早饭,自然科里是不用去了,然后再回家补个觉?难得双休日既非值班又非出夜休,应该干点别的,出去逛逛之类——不知张起灵有啥想法?他是不是闲暇时间都在健身?如果一起去跑步的话也没问题,游泳就……这么想着,他朝身边的人看了看,空荡荡的空间里只有空调微风的声音。还是有点凉。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快就睡得迷迷糊糊,只感觉有个温暖的身体靠过来,可是思绪已经很远了……

 

 

早晨吴邪在镜子里看着自己乱烘烘的脑袋,一边往牙刷杯子里倒满了水,他忽然想到了要说什么,一手拿牙刷一手拿杯子,走到门口探头对客厅里正开着笔记本不知看什么的张起灵道:“午饭出去吃?我没买菜。”然而事实是,他几乎从来不用厨房,不是吃食堂就是蹭父母。

 

等了一会,张起灵才说:“我还有事。”言下之意总是查完房就不过来了。

 

吴邪默默“哦”了一声,退了回去。

 

还在洗脸,就听到客厅里电话嘟嘟嘟响,这么早,还能有谁。他捂着毛巾奔走出来。毛巾甩在茶几上,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接起来就说了句:“妈!这么早?”

 

那边照例嘘寒问暖半天,才说了正题。吴邪耐着性子听完,心里感到无比惊讶。他竟然早把这茬事完全忘得干干净净!他向张起灵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在电话里问:“能不能......不去了?”才一句话没说完,立刻招来劈头盖脸一顿说。接下来他也不敢再发表意见,只“嗯、嗯、啊、啊、哦、哦”。挂了电话。刚要转身手机又响了,从茶几上拿起来一看,还是妈那里发来的消息,把地址时间体貌特征写得清清楚楚,还要他收到回信,连装傻的机会都不给。他不耐烦回了条“收到”,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毛巾,一抬头又瞥见张起灵——不知这通电话他会听进多少?

 

吴邪趁着心里不痛快,干脆往他身边一坐,大腿贴着大腿。张起灵起床比他早,之前一直坐在那里看杂志,现在么,吴邪向屏幕上张望了一眼,靠!还贴防窥膜!原来还想揶揄他“NatureScience随身带”,“张教授什么时候招博士生算我一个”之类,现在却没了这心情。张起灵看他就这么坐下了,毛巾还冒热气,就问他:“不去食堂吃早饭了?”

 

吴邪在心里略微斗争了一番,说:“下午突然有点事,要……回家一趟。”说完他就有点后悔,怕张起灵会接下去问。不过他心里又很明澈,这个人是不会过问他任何一点具体的事情的。相应的,也不会谈论他自己。

 

果然张起灵只平常地问了句:“父母那里远不远?”

 

吴邪点点头,道:“不然就不租房子了。——不过现在就算上班方便,也不想搬回去,一个人住惯了。”

 

张起灵合上了笔记本,放回书包里。随手拿起吴邪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吴邪差点没跳起来,不过他只是点亮了看了一眼时间,也没说什么。——话说回来,自从和他变成了这种莫名的关系以后,吴邪就给手机设了密码,本来就看不出什么来。

 

吴邪搭讪着问他:“是不是时间差不多了?”一边伸手把手机拿回来,塞到运动裤屁股后面的口袋里去。

 

张起灵道:“你都好了?”

 

吴邪赶紧点点头,手里的毛巾就扔在桌上,站起来去门口的鞋柜里找鞋子。张起灵在他身后穿鞋,吴邪自己翻出双一脚踏的帆布鞋,穿好了转身看张起灵,他正在系鞋带。

 

吴邪单膝蹲到他对面,道:“你鞋带都打外科结?”

 

张起灵抬起头看他,点了点头,又要去系另一只。

 

吴邪忙拦道:“等等,让我试试!我就是打结不行才没干外科!”——他现在很能这样随口胡说。

 

张起灵没说什么,朝后坐了,把没系好的那边伸到他面前,非常心安理得地看着他。

 

吴邪蹲在地上,一手拉着一根鞋带,看上去很认真地比对了一下,嘴里还念口诀:“线不交叉手交叉,手不交叉线交叉。”捣鼓了一会,打出了纽条形的外科结。

 

张起灵把腿收了回来,看看鞋面,道:“你不是会打结。”

 

吴邪笑道:“那是张教授教得好。”他心说,难道还真告诉你我就是想帮你系鞋带?

 

张起灵看着他说:“我教你什么了?”——这话不多心的话,也没什么意思,偏偏吴邪第一反应就那么想了。脸上表情就有点僵。他站了起来,侧转身去开门,一边对张起灵道:“走吧。”

 

张起灵笑了一下,拿起手边的包,背在身后,跟着吴邪走出去。

 

 

星期天早晨的七点多,医院里也显得比平时要清静一点。食堂在门诊和行政楼的后面。他们并排走在梧桐树冠巨大的树影下,有点风吹过,树叶摩擦发出的声音,像落下一阵小雨。

 

美好的时光,让人心累。

 

食堂打卡的时候,“滴”一声,竟然是负的,吴邪无奈回头去看已经端着盘子坐好的张起灵,更无奈他是背对着自己坐的。他向窗口后的大妈打了招呼,小跑到张起灵身边,拍拍他肩膀说:“饭卡给我用用。”张起灵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来递给他。

 

饭卡上摸上去还有点温热,总是他的体温。把它放在打卡器上的时候,吴邪特意翻了个面。当然和他自己的卡是一样的,正面印着领导想象中的医院正门宏伟的效果图,只不过反面没有像他们手术室的,每人都拿贴纸贴了一条,写了自己的名字。吴邪的名字边有被画兔子,猪头,大便,什么都有,只要借出去了,或者统一拿到签到处代打卡,拿回来总会多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每次撕了重贴,下回又会有。现在卡上那野兽派的惊讶表情就是解雨臣的杰作。他正好裤袋里有卷3M的窄条医用胶带,就撕了一段,贴在张起灵的饭卡上,写了他的名字。注意“张”和“灵”也写成繁体。

 

端了碗粥,加上两个包子,一转身,却看到胖子!在对他挥手,就坐在张起灵对面,本来他打算坐的地方。吴邪只好微笑着走过去,刚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子上,胖子就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说:“吴天真,过来坐。”

 

吴邪坐了过去,饭卡塞在口袋里,就没有拿出来。他向张起灵看了一眼,对方脸上当然是看不出什么来,吴邪向胖子道:“你怎么来?”

 

胖子道:“我说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你值班吧,你们换班了?”

 

吴邪道:“不是我。……起早了,在家也没什么吃的。你值班?”

 

胖子点点头,咬一大口韭菜盒子,对着他喷满口韭菜味,道:“我值班,看到你没吓一身汗,想我胖爷最近真他妈不顺,老搭上你小子。”

 

吴邪一笑了之,一抬头又看到坐桌对面的张起灵,不过对方并不怎么注意他的样子。胖子在边上推了吴邪一下,道:“哎,天真,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样了?怎么就没声了?”

 

吴邪回道:“什么姑娘?”

 

胖子“啧啧”笑了两声,道:“你小子相亲相太多了,这都对不上号了?”

 

吴邪回过神来,道:“你说的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

 

胖子道:“不就上个月?还是上两个月?天也热了——哦,对了,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嫌人家腿太短,还是什么?”

 

吴邪道:“我还嫌你腿短呢,你给人介绍太多都串了吧!什么跟什么。”

 

胖子急了,猛回头瞪着他道:“你嫌弃人这点准没错,具体什么咱不去说它!我说天真,你这么挑挑拣拣可带劲了,给你介绍那姑娘还是博士在读,过几天你再考个博士,不正好——你说你这么闲着呢,是上进考博还是干什么去了,你同学那谁,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说你又不考博,整天也不知忙什么,”他似乎回过味来了,笑一下道,“看不出来嘿,是不是喜欢玩?想再多玩几年?”

 

吴邪道:“你还胡说!”

 

胖子向张起灵笑道:“哎,小哥,是不是你在,他还不好意思了。”

 

张起灵倒接了他的话,点了下头,道:“是看不出来。”

 

胖子哈哈笑道:“看到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吴邪小同志,胖爷我这回知道你的追求了——赶紧给你物色去!”说着抹抹嘴要走。

 

吴邪道:“你赶紧滚吧。”

 

胖子刚起身,忽然一巴掌拍吴邪肩上,吴邪差点没给他直接拍进粥里,怒道:“又怎么了?”

 

胖子道:“没你什么事。”说着俯身凑向张起灵,小声道,“小哥,看,云彩。”

 

张起灵顺着他偷偷摸摸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吴邪也回头去看。他们这边动静这么大,那边云彩倒注意到他们了,一见吴邪,笑着向他挥挥手,吴邪不好作没看见,也笑着点了个头。后边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傻小子你笑个什么劲。”吹得他一脸韭菜风。吴邪作势躲他,回头就端着盘子换着坐到张起灵身边去,一坐下就拿腿侧面去贴张起灵的腿。张起灵没有避开。

 

胖子见他们坐一块了,也跑到张起灵另一边,凑他耳朵边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吴邪刚想问,云彩倒走他们这边来了。胖子抬头一见,立即站直了,异常正经地向吴邪和张起灵招呼道:“那个……小吴,老张,我就,”说着他指指门口的方向,道:“我就先过去了。指责在身。”张起灵点了下头,吴邪想喊他“快滚!”也顾虑到云彩,只说了声,“快去,别让交班的人等。”胖子微微瞪了他一眼,向云彩笑了笑就走了。

 

云彩笑着在他们对面坐下了。吴邪收回了贴张起灵身上的腿,一边笑向云彩问:“你今天也值班?吃什么?怎么还没买早饭?”

 

云彩道:“值班。她们在买呢。”说着她指向收费的窗口,吴邪回头看了一眼,另两个手术室的女孩子正在付钱拿东西。云彩又道:“吴邪,今天麻醉科不是你吧?”他点点头,“不是。”看云彩向张起灵看了看,不过她没再问什么。

 

吴邪道:“张,主任,他,是来查房的。”说着看了张起灵一眼。不料,张起灵拿起了手边纸巾,擦了擦,放下筷子,端了盘子,站起来,向他们道:“那我先过去了。”态度异常普通。吴邪只好默默“嗯”了一声,云彩只是微微笑着目送他一般,一会才一手压在胸口,回过头向吴邪道:“他好严肃啊。”吴邪笑了一下。云彩又道:“你跟他也不熟?南京的时候你们不是住一个房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吴邪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敷衍回道:“不熟。”说完,他有些觉悟回味,感觉或许自己说的是真话也不一定。云彩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一会又抬头问他道:“那……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吴邪愣了一下,答道:“……不知道。”这大概也能算实话,他没把自己算进去,显然不能算的。

 

那两个女孩子也坐过来了,云彩就不问他了。吴邪收收盘子,也准备走了,云彩忽然向他道:“吴邪,你脾气挺好的。”吴邪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这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云彩又道:“下回给你介绍朋友吧。”——不知道今天招了什么了,人人都提这茬,他只好笑着答应:“好,好。”云彩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带我朋友过来,你也再带个男生吧,一起?”吴邪道:“可以啊,可以。”云彩道:“到时给你消息哦,再约时间。”说完又笑了笑。

 

 

吴邪双手插袋在行政楼前的林荫道上逛了逛,过了八点,天有点热起来了,应该回去孵在空调间里再睡个回笼觉,想着明天还要上班,他顺便把自己的班算了算,下次应该是星期四,张起灵现在换五档班了,那应该是星期二,不知星期三他会不会来。关键是今天下午他究竟忙什么事,如果真有事,比如档案那档子烂事,倒无所谓,如果只是这么一说——当然不可能所有空闲时间都在一起,不过……他还是介意。

 

他看了看手机,没有消息,没有电话。门外的现实,是这样的。关起门来,应该也是真的,只不过不太能觉得。

 

因为看了手机,他才想起来早上妈那个电话。他又看了看那条消息。竟然约在下午一点半,那么热的天,昏昏欲睡,而且又是星期天,想到第二天星期一不免让人心情沮丧。是应该回去睡觉,然后起来洗澡换衣服,下午出去赴约。心里这么想,他人却往外科楼那里走,还越走越快。

 

进了电梯,直接选了十二楼。其实心里还没想好该和张起灵说什么,是死缠烂打,说:“下午什么事,一块去行不行?”还是眼瞪瞪往办公室一坐。这么想,他脸上笑了一下,电梯到了。

 

从电梯间一路往办公室走,他注意了一下,张起灵是不是正在哪个病房间里。外科病人当然都不认识他,他又没穿工作服,探头探脑的样子有点引人注目,有个病服条纹衫老头向他打招呼道:“探病哪?小伙子?”他赶紧笑道:“是啊,是啊。”

 

说着路过护士站被叫住了:“哎,吴邪!怎么大清早跑这儿来了?正好帮我拆个镇痛泵!”他一看是认识的,原来他在外科轮转的时候在一个病区待过的护士。

 

吴邪趴到护士站的台面上,道:“我不值班,你打电话叫楼上来拆。”

 

那女孩子道:“那你来干嘛?认识的人住院?”

 

吴邪笑道:“我就来看看你们明天排了几台。礼拜五出夜班,没看到排班。”

 

她听着向身后的书写板看了看,说:“三个胆囊,两个胃——哎哟,明天还有Whipple!甲状腺、乳房、大隐静脉你喜欢哪个?”

 

吴邪瞪着白板看了会,说:“估计我就Whipple了……”

 

她听了就笑了,说:“命苦啊,吴邪,你是不是属马的?劳碌命啊。”

 

忽然就听她又说:“哎,张起灵,你来了。正好过来,帮我这里开个医嘱。”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病例牌往吴邪身后递,吴邪转身去看——张起灵就站在他身后,手里夹着两个病例牌子,肩上还挂着听诊器。

 

张起灵略朝他看了看,接过那个病例,问道:“开什么?”

 

她凑过来看了看,道:“嗯,就这里,再给我开个一次性集尿袋。还有,”她从抽屉里拿出个本子,翻开,拿出一叠红方子,递给张起灵道:“昨天晚上红方子用光了,刚刚早上领过来,你把他们晚上开的杜冷丁方子都补一下,名字在这里,你看。”她指了指那本子上的条目道,“身份证号码方子上帮我抄一下,不要像胖子一样,说了一百遍他也不听的。”吴邪虽然早习惯了,年纪再小的护士对阶层再高的主任说话也没大没小,不过听她这样和张起灵下任务似的说话,还是有点说不出感觉。

 

张起灵飞快在临时医嘱单上写了一行,把病例还给她,接过那个本子和方子,又向吴邪看了看,对他说:“过来抄方子。”说着把本子递给他。

 

这下是吴邪愣住了。那女孩子在柜台后面笑了声,道:“正好,叫麻醉抄麻方。吴邪我警告你,不许给我写拉丁文,等下我到下面去领药又要退回来。上了你不知道几次当了!”

 

吴邪跟在张起灵身后走向办公室,刚才在走廊上和他搭讪的老头看到张起灵,立即凑过来笑着打招呼:“张主任,张主任休息天也来查房。”张起灵回头微笑着向他点点头。那老头又拉了拉吴邪的胳膊,向他小声道:“张主任技术好。”说着比了个大拇指,“你亲戚让他开,放心。”说着满心笑意,拍拍他背。吴邪脸上都要笑僵了。

 

一进了办公室,他就在门后随便找了件白大褂套在T恤外面,拖开椅子坐下来,把本子翻开来,点了下人数,埋头抄方子。写了几笔才感觉张起灵似乎贴得很近看他写字,吴邪一抬头几乎和他脸贴脸撞上。

 

吴邪问他:“怎么?”

 

张起灵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图章丢给他,道:“签我名字。”这一类“带你混”的态度一向是上级医生对实习生的。

 

吴邪道:“老子有章啊。”

 

张起灵问他:“章呢?”

 

章,章呢?当然是在手术室里。吴邪不言语了,摸过桌上的图章攥在手里。

 

张起灵挪开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来,把桌上的一摞病例牌子移过来,翻开一本看起来。

 

吴邪问他:“还有很多事情?”

 

张起灵摇摇头,道:“不多。”

 

吴邪的腹稿忍了一会,还是没说出来。四张方子写完,他把张起灵的图章啪啪啪盖上去。合上盖子,递过去还给他。张起灵接过来,直接放回口袋里,继续改医嘱。

 

双方沉默了一会,还是张起灵先开口,问他:“你想说什么?”

 

吴邪道:“没,没什么。”

 

张起灵看着病例,道:“下午本来还想再去次那边。刚才来电话说不行。”

 

吴邪默默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说:“下午我没什么事。”他当然有事,但是刚才他决定了不去。

 

张起灵把看完的病例堆到一边,堆了有四五本,办公室的呼叫器响起来,传来护士的声音:“有没有开好医嘱的,快拿出来!”吴邪听着就站起来拿桌上的病例牌子,问张起灵道:“我拿出去了?”

 

张起灵点点头,忽然抬头向他道:“要不要去我家?”

 

吴邪只感到“砰砰砰”地心跳。比想象的顺利太多还是……他不自觉地低声说了句:“好。”抱着病例转身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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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原先他们两个躺过的沙发上抽烟。拿着手机给解雨臣发消息。

 

睡醒了没?

 

那边回得很快。说,干吗。

 

吴邪坐起来,拨了个电话过去。拨号音响了几声后,传来解雨臣的声音。

 

“喂?”拖了点尾音,听上去也像是躺着。

 

他把烟灭了,背靠后盘腿坐在沙发上。还在考虑那几句话要不要说。

 

“喂?怎么不说话还是信号不好?”

 

吴邪说:“有件事想问你。”

 

解雨臣道:“说。”

 

吴邪道:“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你甩别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听见解雨臣笑了一声,接着就问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吴邪道:“你问题怎么那么多。先回答我。”

 

那边沉默了一会,答道:“就是不喜欢了。”然后又问他,“你到底怎么了?想甩谁?你小子什么时候又交女朋友了?”

 

吴邪揉着额头,坐在黑暗里答道:“……总之不是我。……以后再说,先这样吧,挂了。”

 

电话一熄灭了,房里的最后一点光也灭了。他又倒头躺下去,黑暗里盯着天花板看。不确定外间的时间,是八点?还是九点?隐约好像传来小区里不知哪家电视机开得很大的声音,是夜间新闻的片头音乐?他的手机又亮了一下,拿起来一看,他立即又坐了起来。

 

是条短信。解锁以后等了一会。选了回复,到短信界面,发信人抬头是“瓶”——事实上,这并不是一条对方发来的消息,只是来电通知而已,写着几时几分哪个号码打来电话,请及时回电。是刚才他和小花通电话,没有接到这个电话。通知总是有点延迟。

 

他立即回拨了回去,盯着手机看,等通话时间计数跳出来了,才把听筒放到耳边。

 

对方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吴邪?”

 

“是我。”他说,“你打电话找我?”

 

“嗯。”张起灵回道。

 

“有事?”他问。

 

张起灵道:“刚才我在医院,想问问去找你是不是方便。”

 

吴邪只感到胸腔里心脏像无限膨大起来,咚咚咚打鼓一样跳起来。然而表面上他声音很平静地问他:“那你现在还在医院?”

 

张起灵道:“在回去路上。”

 

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还在想怎么自然过渡到“那就这样吧,再见”之类。那边张起灵先说了一句:“要不我现在过来?”

 

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复,张起灵又问了句:“不方便?”

 

吴邪说:“没有。你过来吧。大概要多久?”

 

张起灵道:“很快。”然后他报了个路名,的确离这里不远。

 

 

 

张起灵到的时候,吴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得很轻,体育新闻频道。茶几上放着几听啤酒。看他换了鞋进来,吴邪拍拍身边,对他说:“坐。”又开了罐啤酒递给他。张起灵喝了一口,在他身边坐下了,看上去非常疲倦。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吴邪一反常态直截了当地问他道:“早上有事?”

 

他点点头,盯着电视看,过了一会说:“我原来医院的关系还没转过来。”

 

吴邪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啤酒罐子,专心地把它转来转去,“啪”一声把它一边捏扁了,溅出来一点酒沫。

 

张起灵向着他这边转过脸来,电视的光映得房间里一闪一闪。吴邪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看看他,问:“问题解决了?”

 

张起灵向后靠了靠,说:“没有。”

 

这一类的事情向来是很复杂的,而且猜不准他原来会不会是部队编制,如果算军籍转业可能更会麻烦,当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他既然不具体说,似乎也不能刨根问到底。

 

虽然感到很焦虑,吴邪表面上还是毫无波澜,然而等了有一会,张起灵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吴邪终归忍不住,犹豫着又问了句自觉不着边际的话:“你是……特地双休日去还是……?”

 

张起灵喝了口啤酒,答道:“有个关系可以的同事,今天他值行政班。本来想带我去查一下档案。”

 

吴邪缓缓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白天的事不过是误会,然而现在就算张起灵就在身边告诉自己这样那样,也并不能觉得释然。让他困扰的可能并不是对方怎样怎样。是他自己——这一点,他忽然有点明白了。

 

他这样沉默着,和平时不太一样。张起灵看他专心地一个一个在翻易拉罐,一个个又好像都是空的,就把自己的递给了他。吴邪接过来,拿在手上,摆弄了一会,才喝了一口,喝完就放在茶几上,双手举起枕到脑后,盯着电视看。就这样看了一会,他忽然放下双手,回过头,问张起灵:“档案的事如果解决不了,怎么办?”

 

张起灵后仰着靠着沙发,偏过头来回答道:“不怎么办。当临时工。”

 

他说得这样干脆,话题却并不轻松。完全帮不上忙更是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压下来。吴邪只觉得左右坐着不舒服,索性就一下子站起来,一边又有些精神不集中地低头找起拖鞋来,穿了一只,看到另一只踢到沙发底下去了,就用脚想把它勾出来,才把拖鞋拉出来,突然就被张起灵一脚踢得老远。吴邪想也没想就去踹他。张起灵反应比他快多了,已经盘腿坐到沙发上去。吴邪这边扑了个空,又立即转身真扑向了张起灵,这次张起灵没躲,就被他一把抱住了。吴邪整个人往他身上钻,最后直接又躺回沙发上来,上半身贴在张起灵怀里。张起灵抬手摸他的脑袋,态度倒有点像对待突然扑上来的大狗,类似期待他还会摇着尾巴汪汪叫两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照理说他酒量很好(麻醉必备),才喝了这点,不应该的……吴邪忽然感到被推起来,仔细听着分辨了一会,才觉得是张起灵的声音。他好像说:“……要睡到床上去睡……”感觉被跌跌撞撞扶起来,明明是搭着肩膀,他偏转个身又往他身上靠,张起灵无奈半抱半拽把他拖到房里,放倒在床上,拉过毯子盖好。又把空调的风调到最小。

 

 

他的生活从某一个点与之前清楚割裂,一部分被彻底删除。有时候不得不这样,尽管往往回头去看,当时也许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因此,当在南京的酒店里翻出那件百年校庆T恤的时候,简直是前尘往事不可思议的劲风吹来。——然而风过后却是旷野,往事的意义仅在于——原来它已经过去了。残骸重新成为残骸,在张起灵手里,纪念衫回复到纪念衫的位置。而他之前甚至没留任何一张当时穿着它拍的照片。过去想一切誓作不存在的,那一瞬间,不存在了。

 

他在毯子底下摸到张起灵的手,是弯曲的放松的姿势。他很轻握了握他的手,又郑重握住了他的手。张起灵回过头看了他一会,他才感受到黑暗中他的目光。

 

他问他:“睡不着?”

 

张起灵反问他:“你怎么醒了。”

 

他说:“好像做了个梦,就醒了。”

 

张起灵问了声:“梦见什么?”

 

梦见一起拍集体照的是他。在各种学院楼前合影,经管学院前的广场风大得出奇,吹得人简直要倒下来,他记得看了相机里的照片,他自己头发乱七八糟,总之怎么照都比不过张起灵,尤其又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工程学院的楼有个名称近似“云吞”,走近过去一看,还真是“云吞”,笑倒了在那下面又要照相。还有他们自己的楼,跳空的走廊后树海重重,他趴在栏杆上看三层楼高的广场下停着电视台的车,又是来拍解剖课,拍新生宣誓,改良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入学的时候,他念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他只对他说:“醒过来都想不起来了。”

 

张起灵接着这话,却说起来:“上次我去游泳。”他停顿了一会,吴邪翻了个身向他靠了靠,他继续说,“……看到有个人很像你。”

 

“然后呢?”吴邪问。

 

张起灵说:“没有了。”

 

吴邪刚想问“你在哪里游泳”话到嘴边,没说出来。不过他很快在心里宽慰自己,这也是无所谓的。换了个问题,问他:“有多像?”

 

张起灵向他看了看,道:“我以为是你。”

 

吴邪惊讶道:“有这么像?”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说:“没有。不太像。”

 

吴邪听不出要领,不过总之他有点习惯了他这样。他的手顺着张起灵的胳膊往上摸索,摸到肩膀,锁骨,锁骨上窝,既然对方毫无推脱闪避之意,他忽然来了劲,翻身盘腿坐起来,右手按在张起灵右侧的脖子上,对他说:“头偏过去点。”

 

张起灵偏偏向他这一侧,问他:“你深更半夜的,干嘛?”

 

吴邪说:“你让我摸摸肌间沟的位置。”

 

张起灵笑了一下,说:“上班还没摸够?”

 

吴邪道:“臂丛我打得很少!而且基本上做的都是腋路。颈路的话,总之……”说着他挠挠自己的脖子。

 

张起灵照他的意思把头偏向了左侧。吴邪的食指和中指在他锁骨和耳后间的路径上来回摸索,张起灵问他:“你到底会不会?”吴邪按住他脖子中间的一点说:“早一百年前就找到点了。现在是颈内静脉穿刺路径,你也会的。”张起灵说:“会。”吴邪加重了按压的力度,他手指下是他的动脉搏动,清晰的,带有传导的弹动感。

 

吴邪说:“有大动脉的地方,都是弱点。”那是秘密散发出来的地方,是生是死。

 

他在他脖子上分散触摸动脉的触点,又把他头摆正了,摸索另一侧。张起灵的样子,是耐着性子任由他摆布。没想到吴邪得寸进尺,又让他抬起一侧的手臂,摸到他毛茸茸的腋下。当然那里也有浅表可以触到的动脉。

 

他拉着张起灵的手臂展开,按在他肘窝里,道:“要是古代打仗,除非你这样在我面前摊开手,我才能砍断你的肱动脉。”

 

“这里,”他按到他锁骨中段下方,“锁骨下动脉位置太深,刀那种砍法,力气不大到砍断锁骨是不可能的。要是剑刺,又要有技巧避开前面的肋骨,近战刺入角度很难找,从锁骨上进也不现实。”一边说,一边他的手隔着他的背心往下滑,按在他胸口,“这里有胸骨、肋骨,能刺到三根毛的都是从——”说着他的手又向下滑到胸骨末端按到他上腹部中央,“从腹部斜向上进去。”他换了角度,在不同于胸廓,稍微柔软的上腹部换着角度按来按去,道,“不过也得手上力气很大,不然刺不进去,也拔不出来。”

 

张起灵的胸腹开始略有起伏。吴邪又朝下摸到了他的臀部大腿外侧,说:“整个下肢外侧没有一根大血管,随便砍,砍不死。——打架闹事的人都不懂这点。但是……”他突然就把手放到了他的腹股沟向腿内侧摸去,张起灵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皱眉说:“别给我上解剖课。你搞清楚你自己那套就够了。”他手上一使劲吴邪手上也使劲,最后当然拗不过他。吴邪索性就用空余的左手伸到了他两腿间去。

 

碰到了。

 

然后他很快转向右侧往上,还是按在腹股沟的中点,说:“外露的致命血管,除了脖子就是这里。”

 

张起灵反而笑了,坐起身,面对着他说:“是不是不想睡了。”

 

吴邪道:“你这种身材,解剖定位那么清楚。下次我们科里拍教学录像,要不要来做模型?”

 

张起灵道:“无所谓。”然后说:“只要不是你摸我。”说完,对着他把背心脱了,扔在一边,伸手去脱吴邪的上衣,但只是掀到一半,看他露出胸部,就说:“可以了。躺下去。”

 

吴邪仰面平躺下去,对着靠过来的张起灵说:“……你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去查……”没说完张起灵就吻了他,舌头顶到他口腔里,过了一会退开了,张起灵问他:“今天能不能做完?”

 

吴邪偏过脸没有回答,但是默默把外裤连着内裤一起脱了。他当然已经起来了。脱完了以后,手支撑着坐了起来,说:“你没有润滑剂?”

 

张起灵道:“有。”

 

吴邪摊出掌心问:“东西呢?”

 

张起灵转身走出房间,过了一会推门进来,把手上的东西扔给他。吴邪从床面上拾起来看,似乎是那么回事。再抬头,张起灵已经靠过来了。他赶紧说:“我自己来。”

 

张起灵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吴邪在手指上挤了点类似凝胶的东西,抬起双腿,向后面抹了抹。他当然没有伸到里面去。又觉得不妥,再抹了一点。

 

张起灵说:“你转过去。”说完拿过那支凝胶在自己手上挤了一大坨,让他背对着自己,摸他后面去。他倒是很耐心,能感觉手指伸进去一点,并不深,之后就开始不舒服,感觉是朝前顶。吴邪回头问他:“前列腺?”

 

张起灵又向里探了一点,说:“这里是。”

 

吴邪道:“不要按了……我……”他原先是双手支撑着跪在床上,这时已经把头埋到手臂里去,随着张起灵按压的节奏,发出含糊的呻吟声。原先半垂在下面的阴茎也贴向小腹翘起来,他左手臂蒙着脑袋,腾出右手,一把握住已经滑溜溜的柱身摩擦起来。张起灵立即退出了手指,去抓吴邪的手腕,拉着把他的手扭到背后按住。一边一手扶着前端贴过来,在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润滑剂的洞口摩擦了一会就往里顶了一点。

 

吴邪叫了一声。他又向里面进了一点,喘着气问他:“你行不行?”

 

吴邪费力答道:“……你快点……”

 

既然他这么说,张起灵就直接往里顶了,虽然感到很挤,但终于还是整个都进去了。

 

吴邪这次大叫了一声,原来抱头的手握拳用力敲打床面。等张起灵动起来了,他背后的手总算挣脱了,收回双臂紧紧捂在额前。张起灵的动作渐渐快起来,房间里都是他们喘息呻吟的声音。

 

捱了一会,张起灵问他:“……射在里面……”一边拍打他光溜溜的背脊。

 

吴邪在呻吟中挤出轻微的“……不行,不行”,很费劲抬起一只手向着身后对他摆了摆。张起灵又抽插了几次,慢慢退了出来,带出来很稠一挂黏液从龟头一直连到洞口不断,滴垂下来。吴邪立即屈腿侧着瘫躺倒在床上,张嘴喘息着,他的胸前和床单上有一些精斑,身后张起灵快速地手淫了一会,射在他臀部和大腿上。

 

张起灵在他身边躺了一会,支撑着坐起来,把吴邪拉过来让他背贴着自己前胸搂住,又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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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差不多到凌晨两点了。上面二线是陈文锦,女的,不用share值班室。吴邪把百叶窗拉开,关了灯,拉开双层行军床下铺的被子钻了进去。

 

中央空调还是太冷,风闸一打开就吵得不行,他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干脆起来了,也没去开灯,借着照进来的亮光,在上铺的换洗床单、被套、白服堆里翻出一条毯子,盖在自己睡的被子上,又钻了进去。

 

写字台上的手机亮了一下,躺在黑暗里发呆的他也注意到了,忍了一会,还是伸手拿了过来看看。他一般睡觉都是开飞行模式,但是今天没有。

 

当然,这条还是广告。

 

最上面状态栏里的时间是0236,信号满格,电量不多了。再看了下日历,已经显示星期六了。天气预报是阴天。屏幕太暗了,他把手机举起来,对着窗外亮的地方照一会,再拿近了,又觉得亮得有点刺眼。

 

外科的规矩一向是双休日也必须查房。当然不值班的话不用全天上班,但是每组都要有人来把自己床位所有的病人看一遍。他把手臂缩回被子里,闭目想了一会。他还在外科轮转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一天睡到过自然醒。七点一刻进病房,双休日可以晚一点,但八点也要到了。

 

如果张起灵明天来查房的话,估计晚上不会回自己家去?从他家过来的话,走走顶多五分钟,早上可以多睡会。他本来还想吃晚饭的时候可以给他打电话。从六点犹豫到七点八点九点。十一二点的时候夜宵都吃了两遍。一起值班的手术室的女孩子还说,吴邪你怎么吃不胖。陈文锦就告诉她们其实他已经胖了,以前大概比解雨臣现在还要瘦一点。

 

平躺着肚子上的肉是不太觉得,他现在也在意这些事情了,感觉有点异样。手机还捏在手里,既然不想睡,他又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几眼,心不在焉。外面走廊上听起来有走动的声音——要是平时,大概就是来敲门了,他也会拖拉一会不愿起来,这会却很主动地从被子里出来,打开了门,光照得眼睛睁不开,眯眼靠门站着适应了一会。门外的陈文锦到被他吓了一跳。

 

他问:“陈老师,你怎么还没睡?”

 

陈文锦道:“刚才外监叫我去插管。”

 

吴邪奇道:“我的拷机怎么没响?”他们拷机只有一个,不像其他科都分一线二线三线。一般晚上任何事情,必然是年轻医生先去,处理不了再找上级。

 

陈文锦道:“没事,那边是霍玲的病人,她直接打我手机的。”

 

吴邪道:“就是他们那个产后心衰的病人?怎么样了?”

 

陈文锦摇摇头,道:“不知道,他们产科的人都在外监,好像叫全院会诊了。”又问他:“你还不睡?”

 

吴邪打了个哈欠说:“空调太吵了。”想了想又说,“……我想回家看看……好像煤气没关,躺着越想越清醒!”

 

陈文锦笑了,伸手向他道:“拷机给我,快回去看看吧,还好住得近,不然你今晚不要过了。”

 

撒了这样一个谎,感觉非常不过意。他还是没抵挡住自己,把拷机递了过去,一边说:“我很快的,有事打我手机!”

 

他也没换衣服,只换了运动裤,在手术衣外面套了白天穿来的衬衫。等电梯,出了外科楼,急匆匆一路小跑回去。

 

到了门口,钥匙就捏在手里,反而犹豫了。在张起灵面前肯定就没必要说煤气什么事了。明明职责在身,还偷跑出来,这样的事情他会不会有看法?要说就为了看他一眼,也实在太矫情,并且本意的确不是这样。

 

他很紧张。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说实话的恰当时机。

 

月出如金盘,正当私语时。

 

以前听八卦说同学里谁和谁好上了,感觉是突然之间的事情,大家都不知道的。后来据说之所以能成事就是在双方都值班的晚上。孤独、封闭、脆弱——每个值班的人都要经历。攻陷起来确实比平时要容易。

 

他只是想平静一会,没想到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出来了。

 

拿钥匙开了门。尽量小声。又觉得这深更半夜的,会吓对方一跳。当然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非常地不正常了。他在客厅的黑暗里犹豫了一会,“啪”打开了一盏壁灯,小小的橘黄色的光笼罩下来。房门是关着的,走的时候匆忙,不记得当时是关是开?很轻地推开,探头进去看。

 

床上空的。两个枕头很整齐地放着。毯子叠得很小,放在床角。

 

心瞬间也空了。

 

他在门边站一会,适应这种突然垂直失重的感觉。再打开房里的灯,进去无所事事地走一圈,忽然意识到,床单好像换过了。他在床沿边坐下来,手掌摩挲了一下床面,干净的床单有种新布的硬朗干燥的感觉。

 

关了房间的灯,厅里的壁灯也关了,接着他真去厨房看了看煤气总开关。然后去上厕所。临走往厨房后面工作阳台看了看,果然洗衣篓里在他丢在里面的那几件衣服上多了床单——并不是随便团成一团,而是叠得很整齐,放在最上面。

 

 

 

攻城的最后一晚——至少人人都是这样认为的。黑魆魆的夜里,高耸的城墙上已经没有火把了。他偶尔从壕沟里抬起头,能看到前方广阔的开阔地上三陈五列的死尸。不知道有没有他。

 

经过了很多年,那一晚的那种印象还留在脑中。——说不定当时就看到他了。只是没有认出来。也是之后攻进城了才听说的,他们故意从东城门放了一条路,确实有人从那里逃出来了,几十个人的队伍。他那时就一心一意相信他也在那批人里面。毕竟他应该一直都是亲信部队的。

 

后来,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六点,闹钟准时响了。他很警醒,睁开眼睛,因为窗帘没拉,室内已经一片光明。难得昨晚回来以后,一睡三个小时没有再被叫起来过。洗漱完毕,他就到复苏室拿了镇痛泵的单子,翻了一下。产科有五个,外科三个,这是时间到了要回收的,其他访视的更多,跑一圈正好到早晨交班时间。

 

外科有一个病人还是术后转ICU的,他先换了鞋,直接走到外监——和他们休息室麻醉办公室在同一层,当然规定是必须从外走廊绕过去,不过他们很少遵守,一般都直接自己开门穿过内走廊过去。

 

一进监护室外门,他就皱起了眉,有很多家属围着,这么老清老早的,肯定不是好事。他从人群间穿出去,按了内门的电铃,里面喇叭“嗞”响了一声,问“是谁?”

 

“麻醉。”

 

门“啪”一声弹开了,他要推门进去,就感觉后面的人推搡着也挤过来了,不过还好他们也只是站在门外张望。等门又在身后沉重地合上了,吴邪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解雨臣也在这里。

 

他想起来,昨晚陈文锦是说产科整个到外监搞全院会诊的事——凌晨把备班的各科主任都从家里叫到医院里来急会诊,的确是伤不起。

 

解雨臣一回头也看到了他,说:“怎么来了?”

 

吴邪道:“来看昨天术后的。你们怎么样?”

 

解雨臣道:“暂时算稳定了,等下我再去外面解释一下病情。”说着打了个哈欠。他看上去就是张隔夜脸,非常苍白。

 

吴邪本想再问问关于秀秀究竟是怎么回事,看他这样子,也就没开口。

 

倒是解雨臣说:“感觉很久没见你了。”

 

吴邪道:“你还说,我那天找你,不是你自己不过来。”这么一说,又说到这事上头来了。他一意识到,立即闭嘴了。

 

解雨臣看看他,忽然走近了一步,低声对他道:“我和秀秀没什么。你不要去听别人说的。”

 

吴邪也低声道:“你是可以这样认为,最好不要让秀秀误会。”

 

解雨臣道:“我和她说清楚了。她知道的。”

 

听他这冷冰冰的口气,吴邪有些诧异,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没事的话有什么要说清楚的?”

 

解雨臣思考了一会,道:“总之,就是我说,”他停顿了一下,“我有喜欢的人,所以。”

 

隔了一会,吴邪会过意来。但是他没想到秀秀会去找解雨臣表白。他向他看看,说:“她怎么看上你了。”

 

解雨臣面无表情地说:“都是错爱。”话虽然有点好笑,但他难得看起来那么严肃,内容竟然也随之听着严肃起来。

 

吴邪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干脆实话实说,道:“……这种事外人也帮不了。她如果早来问我,我一定劝她不要理你。”但是,早死早超生。他心里想。未尝不好。

 

看完了外监的病人,另外两个就在十二楼病房。那么早,七点不到,查房的人肯定没来。他也没有多考虑,直接在电梯里选了六楼,先去产科。

 

所以回十二楼的时候,电梯门一开,就看到张起灵站在里面。算是算计过的,没有吃惊,虽然时间上比预计仍早了一点。电梯门关了,就他们两个人。吴邪向他看看,说:“早啊。”

 

张起灵回了一句“早。”

 

“叮”到十二楼了,门打开,吴邪一步先跨出去了。张起灵在他身后说:“你几点下班?”

 

吴邪回过身,站定了,答道:“快了。八点。最晚八点半。”

 

张起灵看看表,抬头对他说:“我差不多八点半也能结束。”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他。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你昨天几点回去的?”

 

张起灵想了想,答道:“大概八点。昨晚忙不忙?”

 

吴邪道:“也睡了三四个小时。”

 

张起灵点点头,说:“那去你那里还是?”

 

吴邪左手夹着镇痛泵的登记牌,右手插在白服口袋里,这时握了握拳,答道:“我都可以,看你。”

 

张起灵道:“那等会见。”

 

 

结果还是他先回到家的。和昨晚的陈设一样,那是当然。他四处看了看,最后感到无法忍受的果然是还那条叠得很整齐的床单。既然要处理它,他干脆把所有想洗的衣服都找出来,丢到洗衣机里,包括身上这件。脱裤子的时候突然听到开锁的声音。他吓了一跳,急匆匆跑到房间里,关了房门,在衣橱里翻出一条长裤套好。一开门,就看见张起灵把随身的背包放在他茶几上,车钥匙也放在一边。

 

他从房里走出来,就往沙发上一坐。抬头看张起灵。

 

张起灵也就坐了过来。一边把自己的包拿过来,找什么。一会翻出两张纸递给他。

 

一看就是打印的化验单。绿色边框。他看了看,诧异地说:“你还真去检查了?”不仅仅是术前四项,HIVRPR(梅毒),HBVsAg(乙肝表面抗原),HCV-Ab(丙肝抗体);甚至还有乙肝病毒全套五项。——当然都是阴性的,除了乙肝表面抗体,那是他打过疫苗。

 

张起灵“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吴邪又去看化验单下面检查医生的名字,惊道:“你叫胖子帮你开的化验单?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张起灵道:“我就说,去南京玩得太过了。”

 

看吴邪目瞪口呆的表情,他笑了,说:“我自己开的,用他账号登陆的。”

 

吴邪呼了口气,把单子还给他说:“那看来我也得去查查。”

 

张起灵道:“不用了,我没问题你肯定也没问题。”说完他忽然顿了顿,看样子是想到了什么,不过他没继续说。

 

这一次吴邪倒是马上猜到了他的想法,立即说:“除了跟你……总之最近除了你我……”

 

张起灵说:“没关系。”

 

吴邪还想再说,他已经凑过来要吻他。吴邪向后退了退,也没再躲避。紧紧搂在一起吻了一会,张起灵先松了手,吴邪用手背擦擦口水,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问出了口。

 

“你对我第一印象怎么样?”

 

这是他思来想去,似乎最不着边际又还有可能问出点什么的问题,尽管一出口听起来就不是他腹稿时那么随性潇洒问者无意收放自如的状态了。

 

张起灵朝他看看说:“什么第一印象?”

 

吴邪皱眉道:“就是字面意思。你想到哪里去了?”

 

张起灵想了想,说:“你真想知道?”

 

吴邪愣了一下,点点头,最坏无非是没印象,既然问都问了,还有什么真想假想。不过他还是有点紧张起来。老实说类似像“这傻逼谁啊”之类的话,他觉得他绝对不会说不出口。

 

但张起灵并没有立即回答做好了十二万分准备的他的问题,而是伸手在他胸口摸了摸,隔着衣服摸乳头,直到柔软的地方渐渐变成了一个坚硬的小圆柱体。

 

吴邪感到自己脸红了,抬起手想推开他的手。张起灵倒开口了,说:“第一印象,就是想把你操到下不了床。”

 

对吴邪来说,简直是五雷轰顶,他内心泪流满面的同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表现简直就像是被暗恋对象表白的少女,至于这么下流的对白也可以忍的问题……等等,他意识到了,这根本就是pillow talk,跟表白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当真的话就真的是少女了。

 

大概是看他低头不语,张起灵又说:“一摸你这里就硬了。”——果然是这样,这是张起灵之前从未表现出来的一面,他当然是老手,既然如约赴炮,什么话不能讲。

 

吴邪立即回击道:“正常人都这样,你还不是一样。”说着也伸手去捏他的乳头。“还有,”他正色对张起灵说:“你不知道,我一看到你,下面就硬了。”说完就单腿垫着坐起来,一用力把张起灵仰面扑倒在沙发上。他低头看着仰躺着的张起灵,用手掌把他额前的头发全部拨到后面去,露出额头,模拟大背头的样子。就是这样他也很好看。吴邪看着就不自觉笑了,然后就去掀他的上衣,沙发是软的,他们两个男人的重量压在上面,张起灵有一半的身体像船浸在水面下,衣服揉在背后很不好拉。还是他帮着吴邪一起拉了上来。

 

他的身体很白,上面布满了纹身的线条。吴邪第一次在这么亮的光线下仔细看那些图案究竟是什么。他用手指揉了揉他左前胸麒麟吐出火焰的地方的乳头,又去摸他胸肌的边缘。“这里没感觉。”张起灵说。吴邪没理他,继续摸到他腹肌上,真的是一条一条。“你每天都去健身?”吴邪问。张起灵摇摇头。吴邪又说:“看来我也要去练练。”没想到张起灵抬手揉了揉他的肚子,笑道:“你这样挺好的。”听他这么说,吴邪兜头就把上衣脱了,还坐直了,问他:“这样好不好。”张起灵偏了偏头,只好对他说:“你不要引我笑。”吴邪自己也笑了,还问他:“哪里好笑了?”一边去拉他掩在脸上的手。张起灵也没用力气,任他拉着自己的手贴到脸上。吴邪吻了他的掌心,他顺势就捧着他的脸用力坐了起来,压过去吻他。这样一折腾,到最后还是吴邪被压在下面,陷在沙发里,头发乱糟糟的,胸口起伏,喘着气。

 

张起灵大概正要拉他的裤子,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固定电话的那种紧促的催促声一刻不停。原来想着不要理它,等它自己熄灭,可那头拨电话的人异常执着,仿佛不知等了多久,它还在响。最后张起灵从吴邪身上让开了,示意他去接电话。吴邪心里“槽”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走到那边一看,果然是家里打来的。

 

他暗地里调整了一下声音,接了电话:“喂。”

 

那边他母亲照例说了些每次都说的话,问他前一天值班忙不忙,双休日怎么不回家。

 

等他挂了电话,回头见张起灵正低头在包里拿东西。看他衣服整理得很整齐,拿出手机,看了看。吴邪走近了,张起灵一抬头看见他,就说:“我先走了。”说着背起了包,拿着手机,俯身去茶几上拿车钥匙。吴邪低垂下眼睛,没有答话。张起灵走过来抱了他一下。吴邪轻轻把他推开了,转身走过去开门,等在门边,看他换了鞋,等他离开,把门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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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便利店里拿了牙刷、杯子、毛巾、拖鞋,绕了一圈,想了想,又拿了剃须刀,两本杂志,一盒牛奶,三组装的健达。付完钱,店员竟然还送了一个多啦A梦挂件。

 

到家后懒洋洋收拾了一遍,换了衣服躺在沙发上抽烟,茶几上摆着打开的笔记本,亮得刺眼,他也不用,又不愿特地坐起来去关,伸手把烟头摁到烟灰缸里,翻了个身脸朝沙发背上靠,困得睡也睡不沉。勉强睡了会,又翻身起来,重新刷牙、洗脸,直接合上笔记本,关灯,脱了上衣和长裤扔在沙发上,走到房间里去睡了。

 

 

一大早进手术室就看到自己被排在了张起灵的房间。

 

当然手术安排上都不会写主刀是谁,顶多标注一下是哪一组的手术,鉴于张起灵之前说过,他并不是带组的,他的名字也就不会出现。

 

吴邪吃着面包,低头在登记台前看了一会,把其他普外房间的安排都检查了一遍,事实上的确也只有他这间是符合的,虽然排了三台手术,但只有它第一台是胆囊切除没错。

 

紧接胆囊后面的两台都是肿块活检之类的小活——自然是照顾他值班,确保中午十二点能下手术休息。按规定来说,即使是称为休息,人还是必须在医院里不能离开,只要是在医院里,睡觉随便你哪里找地方去睡。但吴邪住得这样近,又加上多年随叫随到的资历,领导基本上也就默许了。

 

 

张起灵进房间的时候,吴邪正在监护仪前看血压趋势图。是背对着他的,手术衣外面还套了件麻醉自己的工作衣,其实和冬季的长袖长款白服款式一样,不过这个是灰蓝色的而已。常年在手术室里,空调总是过冷——因为台上的外科医生头顶有两个无影灯烤着,下面还有电刀烧灼,永远嫌空调不够冷。搞得台下窝在一堆监视器里的麻醉都像冬熊,里三层外三层。这还不算,所有上衣裤子外套能塞的口袋都塞满了胶带、麻黄碱、阿托品、贴膜、笔、各种规格套管针、三通输液阀、小张的自费处方笺之类无奇不有。

 

病例牌拿在吴邪手里,他低头翻了几页,一转身正看到张起灵站在身后。张起灵这件手术衣的V领口子有点大,左边露出了一点前胸上的纹身的黑色线条。他几乎想伸手把那个领子拉过来一点,最后还是抬起手把手里的牌子递了过去,说:“给你。”

 

张起灵接过来,翻到术前签字页又确认了一下,忽然注意到后面一页是麻醉签字,翻过来一看,吴邪的大名签得异常潦草,不认识他的根本不可能认出他叫什么。吴邪看他默默地不知在看什么,就也凑过来看,又怕病人听到,低声问:“病史有问题?”

 

张起灵一抬头,正对上他的脑袋,只对他说了句“没什么。”

 

这个房间装修还比较新,吊塔集成度很高,所有的仪器包括麻醉机、监护仪、推注泵、内镜、内镜显示器都挂在上面,房间里倒显得空荡荡的。巡回手里拿着一个无菌包,刚踏进门,一看到张起灵已经来了,立即对吴邪喊:“吴邪,快点,你麻醉可以开始了!”他们现在有了新规定,或者说终于开始严格执行原来纸上谈谈的规定了——只有外科的来了,才能上麻醉。

 

那一边巡回已经在走廊上一把逮住了秀秀,说:“哎,你们吴邪这里要帮忙。”这个也是规定,没有两个麻醉,全麻诱导是不可以做的。

 

秀秀手里提着她自己的箱子,进了门把箱子放在转椅边上,看了看吴邪排在桌上的一溜的静脉诱导药,问他:“你插管还是推药?”

 

吴邪打开了输液泵,回头向秀秀道:“你插管。”

 

等张起灵洗完手再次进来的时候他们这头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秀秀蹲在地上理箱子,注意到深蓝色的走进来的crocs鞋,无意识地就抬头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张起灵也特为向她看了一眼。还问她:“你叫什么。”

 

“……霍,秀秀,张,张老师。”秀秀迟疑地站起来,差点没扶墙。

 

张起灵点了下头,说:“轮转名单上有你名字。”

 

秀秀忙道:“是……啊,下周就,过去。”

 

吴邪插进来问:“你下周去外科了?”

 

秀秀瞪他一眼,轻声道:“你不是早知道了,还问”

 

吴邪叉着腰,回道:“哦,是啊,胖子还盼着呢。说要好好带你的。”

 

秀秀道:“胡扯,我带他还差……”她突然意识到还在一旁穿无菌衣的张起灵,立即闭了嘴,拎起箱子就朝吴邪摇手示意,跑了出去。

 

吴邪心想,果然被张起灵问户口,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想着自己先笑了。口罩帽子间只露出眼睛,笑意并不是那么明显。然而就听到器械护士的声音,冲着他道:“你笑什么。”

 

吴邪愣了一下,抬手去扯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带子,还没想好回什么,站在张起灵后面的器械护士又笑道:“吴邪你怎么一会笑什么,一会又害羞什么?”说着笑出声了。那边坐着填单子的巡回也凑了过来,说:“吴邪,我看秀秀和你挺好的呀,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想法?”器械护士忙道:“哎你不知道啊,秀秀和解雨臣……”——她们这样的对话一旦开了,简直就不会有停的时候了。这时在这工作日的背景声中,张起灵的一助、二助、实习生也陆续来齐了。

 

 

他站在房门口,看看手表,十二点十六分。比平时要早。刚洗过的头发,发稍还有滴水,顺着脸颊冰冷的一条淌下来。用手背擦擦。拿出钥匙,开门。

 

门口地板台阶下平直地放着一双黑色运动鞋。不是他自己的鞋子。

 

心定下来了。换了鞋,穿过客厅,房间的门开着,先朝里面看了看。

 

张起灵朝向他这边睡着,黑头发,黑色背心,衬出露出的肩膀、手臂和脖子白的一片。腰上盖着薄毛巾毯。

 

整个房间里只有空调低沉的风声。他轻轻走进去,站在床角边看着,看了一会,又走到阳台边,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等他坐到床上,张起灵已经转向他这一边,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吴邪只是注意到他举起的双臂露出腋毛,还有肩膀、手臂和胸口鼓出的肌肉的轮廓。他立即把视线转开了,问了一句:“吵醒你了?”

 

张起灵道:“没睡。”

 

吴邪又问:“昨天还可以吧?早上听交班,好像没你们的急诊。”

 

张起灵道:“到处二线会诊。外监就去了两次。”

 

外监现在是麻醉科代管,值班的态度一向是各找各妈,哪个科转进来的,有问题就找哪个科。所以虽说是重症监护室,对麻醉来讲却是个休闲养老的好去处。

 

张起灵问他:“你什么时候去外监?”

 

吴邪耷拉着脑袋,摇摇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说:“不知道,要看老板的意思了。”虽说是个轻松的好地方,也不代表人人都想去,毕竟还有收入的因素在。这当中有微妙的平衡点。吴邪皱着眉想了一会,忽然回头问张起灵:“怎么?有风声说要调我过去?”

 

张起灵道:“有风声说你要到外科来。”

 

虽然谈不上立即石化,吴邪还是懵了一会。对,他是还欠医院半年多的轮转期没错——不过这事貌似八百年前就搞定了,况且之前的先例简直多了去了,以“科里缺人”为由头,将尚在轮转期的年轻医生调回本科室,就相当于领导卖了人情提前为你结束这四处漂泊的日子。从来没听说还有人要回炉的!

 

吴邪挪到张起灵身边,问他:“你听谁说的?”

 

张起灵道:“你老板。”

 

吴邪立即道:“他怎么说的?”

 

张起灵换成了侧躺的姿势,回答他道:“我听到他在走廊上打电话,提到你。这事应该还没定。”

 

吴邪原地向后倒了下去,把头埋到枕头里。轮转最麻烦了,到了别的科,虽然平时关系都不错,难免感觉寄人篱下,关键是病房里的整个工作程序和手术室完全不同,而他五百年前就不想管这茬事了。

 

他的心简直要被这十万个不愿意给淹没了。

 

忽然感觉到柔软的触觉落在耳垂上,脸上,还有手指拨开头发划过额头的感觉。然后。然后,就没有了。他闭着眼睛静静等了一会,等身上这阵仅仅被轻轻触碰就能引发的战栗过去。

 

对方似乎还是没有进一步行动。

 

他睁开双眼,所见竟然不是预想中会贴的很近的对方的脸。相反,张起灵还睡了回去,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十指交叉搁在胸口。他心里一阵烦躁,几乎脱口:老子都硬了你竟然装没事人?——这句话虽然忍住了,但身体的动作一刻没停——立即坐了起来,伸手就去摸张起灵下面。

 

张起灵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转过脸瞪了他一眼,也匆忙坐起来,伸手就去扯他身上的背心。他们互相实打实地拉扯、格开对方的手臂,结果谁也没得手,但张起灵手上的力量还是更大,一旦被他捏住手腕,根本怎么拗都脱不了身。吴邪急着推脱避让,身体稍一往后倾斜就被一把推倒,狠狠按在床垫上。张起灵双臂笔直地掐在他肩膀上,垂着头居高临下看他,一边跨坐到他身上,身体整个重量压下来,吴邪连着下半身也被困住了,大口喘着气想抬胳膊掀翻张起灵,但根本还是拗不过,能动的也只有上臂,就顺势抬手去摸张起灵打开的大腿内侧,隔着长裤和内裤摸到他已经勃起了——他对自己这么有感觉?吴邪突然就感到血冲上脸,还没喘口气,张起灵已经松了一只手,一把握住吴邪盖在他下面的手,捏紧了把他掌心往顶起的柱状体上摁,一上一下摩擦,吴邪瞪大眼睛看着他偏着头,呼吸很重,喉咙深处的拖得很长的呼气声渐渐压抑不住流露出来,表情也凝重起来。吴邪趁着自己的手被拉到上端,赶紧用手指去勾他长裤的裤腰,试了几次终于往下扯了一大截。里面灰色的内裤紧紧勾勒出斜指向一边的凸出的体积感,头端明显已经湿了,有一片深色的圆斑。吴邪另一只手也终于挣脱了压制,立即去拉对方的内裤,指尖才触到尖端,张起灵就松开了手,低头看吴邪把自己的阴茎也拉了出来,激动地和他的贴在一起,用手握着上下摩擦。

 

他们这样的姿势非常尴尬不便。张起灵推开了吴邪的手,转身坐到了一边。吴邪终于舒展开了下肢,也不管挺在外面只要一动就会在张起灵面前晃的阴茎,把自己外裤内裤背心都脱了,又去脱张起灵的裤子。等两个人都光溜溜了,吴邪意识到自己是跪坐在对方腿间的姿势,他很慢地趴伏下身去,一边右手快速地摩擦自己,一边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个充血的湿漉漉的伞端。张起灵明显是颤抖了一下。这一次比之前含得都深,而且发出了很响的吮吸的声音,无法咽下的口水一点一滴沿着往下淌。吴邪自己渐渐有了临界的感觉,他手下又慢又重地套弄了几下,一松手撑到床单上就摸到黏黏的一片,都是他自己射出来的。他这里急促地喘起来,嘴里的轻重缓急一下控制不了,给了张起灵不小的刺激。他也控制不住仰头发出了呻吟声,一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原本还抚摸着吴邪短发浓密的脑袋,也停顿了下来。

 

因为感觉对方手上的力道突然变大了,吴邪赶紧挣扎向后退,甩开他的手把前端吐了出来,但还是没能来的及避开,黏嗒嗒的白色液体从嘴角牵着丝挂到脸上,一直流到颈窝里。

 

张起灵后仰着躺倒在床上,双手盖在脸上,喘息了一会。等呼吸都平静了,他才懒洋洋抬起头,手肘支在身后半坐起来。只看到吴邪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边,原来是在穿拖鞋,穿完了,站起来赤身露体就往房间外走。张起灵叹了口气,慢吞吞翻身下床追过去,从背后一把搂住他,吻着他的脖子问他:“不高兴了?”

 

吴邪拉着他箍在腰间的手想掰开,一边压平了声音回道:“没有。我去洗澡。”说完了一想,突然怕他误会,赶紧补充道:“马上还要回去上班,我得快点。”张起灵闻言就放开了他。

 

他走了两步,心里只觉得不痛快,一转身,看到张起灵已经一条腿跨到床上,又准备躺回去了。吴邪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就往他背上推了一把,没算准力道,下手重了,张起灵那里有没防备,顺势就被他猛地俯身推倒——但他反应也出奇的快,压在下面的右手手臂支撑了一下,一个翻身轻松避到了边上,反到是吴邪借着这股力扑空一般“嘭”一声直挺挺趴倒在床上,更没想到身后张起灵“啪”一掌拍在他光溜溜的背上,又把他按住了,这次更被动,简直是被翻了壳的乌龟,苦自无处去说!

 

张起灵的声音从头顶后方传来,说了句“别闹了。”就松开了手。

 

吴邪腾地坐了起来,看张起灵倒又躺了回去,还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拉过揉在一边的毛巾毯过肩往身上一裹,含糊地说了句:“我困了。你忙你的。”

 

 

回手术室的路上,吴邪犹豫了很久,决定不发消息给张起灵。他把写好的信息又读了一遍。

 

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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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一开,扑面而来新洁尔灭刺激的气味。吴邪在背包里摸了半天钥匙,弯腰开锁,换鞋,跨过清洁区的护栏(这是不允许的,护士长看见了要骂,但他仗着上班早,每天都这样),从登记柜台后的早饭堆里随手拿了一份,又翻了翻桌上的手术单,从上到下,连连看了好几遍——像34910号那些他常驻的房间,一间都没有排他,又翻了翻下面,才看到自己排在6号,泌尿科,短短三行,再确认一遍,竟然全都是碎石,没有一台实打实的类似肾切除或者开腹的膀胱前列腺手术。

 

十分诧异!这么轻松,简直是给大肚子的待遇!

 

他还茫然回头看看,正巧看到陈文锦走进来,忙打招呼:“陈老师早!”

 

陈文锦看看他道:“南京玩得开心吗?”

 

吴邪笑道:“还行。”接着问:“班是你排的?”

 

陈文锦点头“啊”一声,问:“怎么?”

 

吴邪道:“太照顾我了!知道我第一天回来上班,还给我再休息休息……”他还琢磨着能再多说些什么拍马屁的话,就被陈文锦打断了。

 

“是你老板让这样排的——等等,你先慢点歌功颂德,你老板是下午给你安排了事情,不是让你回家睡觉的。”

 

吴邪愣了一下问:“啥事情?去听课?”

 

文锦道:“想得美,再请你吃个晚饭是不是?是叫你去实验室顶替解子扬半天,他的实验走不开,但是下午又要去大学那里修改下半年的那个课题的标书。”

 

吴邪一下就感觉萎靡了,问道:“下午又要去养猪啊?老板怎么就惦记着我呢。”

 

文锦笑道:“谁叫你是二师兄啊。对了,不乐意的话带上秀秀也可以,今天我排她做剖宫产,早上也就三台吧,下午再有的话反正还有急诊班的人在。”

 

吴邪喏喏答应着,拿了手术衣朝男更衣室走去。

 

上班的时候男更衣室总是很空的,因为作为男人占绝大多数的各种外科的医生,一般不过八点半是绝不会出现在手术室里的。麻醉科的男人本来也就不多。他换了衣服,戴帽子,口罩卷起来塞在上衣口袋里,拎着早饭晃荡到办公室准备交班。就看见秀秀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手支着脑袋,不知是没睡醒还是什么。他叫了她一声:“喂。坐过来。”向她招招手。秀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吴邪只好自己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再坐近点。问她:“一大早怎么就不高兴了。”

 

秀秀道:“没有。”

 

吴邪皱皱眉,也没追问,只说:“下午要不要和我一块去实验室?陈文锦也同意的。”

 

秀秀沉默了一会,道:“好。”但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即没有看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要是平时她大概会跳起来骂他“又想剥削我劳动力,二师兄,告诉你,试管你自己刷,地板你自己拖,小猪你自己喂。不要问我我干嘛,我陪你去就是对你工作最大的支持。”但是当然,她会帮他刷试管,拖地板,喂小猪。

 

吴邪在她肩上轻轻推了一下,问她:“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一天假回去休息?”

 

秀秀摇了摇头,缓缓向他笑笑说:“没有。”

 

 

直到第二台手术开场——虽然一样是经尿道的碎石手术,只要椎管外麻醉也就是一般理解上的半身麻醉就够了,但是病人是个非常胖的年轻男人,异常紧张,一进手术室就大喊大叫着说“说好全身麻醉的!说好全身麻醉的!”当然前一天并不是吴邪去术前访视,他翻了翻麻醉前同意书,果然签的是全麻,就做了全麻。作为腔镜手术,整个房间只有一个巡回护士,这时得空了,走到吴邪身边,小声问他:“哎,你们麻醉科秀秀和解雨臣是怎么回事?”

 

吴邪正在检查空安瓶的数量,有点吃惊地抬头看她,问:“什么怎么回事?”

 

“哎?你没听说?”虽然口罩遮住口鼻,还是能看见她眼睛是嬉笑的表情,说,“有人看到的,昨天很晚还在一起。”

 

他第一反应是没有反应,接着才回过味来。小花电话里语焉不详的就是这回事?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家伙东招惹西招惹会招惹到秀秀这边来。但是他立即又回过神来,感到作为他自己来说,似乎完全没有立场去他们任何一方打听这事——如果要说,他们肯定早就分别告诉他了。既然还会从第三方那里听来,就说明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或者就完全不想被过问。

 

吴邪笑笑向八卦那一方道:“我倒真没听说。不过他们本来就很熟,可能就是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也很正常。我也经常和秀秀一起吃饭到很晚。”

 

“嗯。”她点头道,“不过我还听说秀秀好像哭了还是什么——总之传的版本很多,所以才说是不是一对啊。”

 

吴邪只有再笑笑,岔开了话题。

 

 

到底要不要问问解雨臣——这是个问题。就在他边收拾东西边费心思的时候,手机震了,拿出来一开,是秀秀,只有短短两句话:不舒服,先回去睡了。下午抱歉,下次再去帮忙。他立即回了一条:没事,好好休息。

 

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下午在实验室得空给解雨臣打了个电话,问他:“在病房还是手术室?”

 

那头说:“写病史,怎么?”

 

“我在动物中心,过来一下?”

 

“什么事?我等下还要收个病人,刚去做胎监了。”

 

吴邪说:“你和秀秀怎么回事?”

 

那边沉默了。过了有一段时间,才回答他道:“这个有机会再跟你说。”说完就挂了。

 

嘟嘟嘟嘟的忙音,他听了有一会。阴天,装了吊顶层流的天花板又低,日光灯全开之下整个房间还是阴惨惨的,映衬着实验动物无知无觉的食宿声。他忽然感觉是回到了清晨的梦境。梦里也还是在熟睡,后来醒了,但是那种初醒的时候,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能感觉到右手在另一个人手中,右边坐卧着的人。手是松的,并没有握住他的手。一开始还不知道,平静地半躺着,后来突然想起来他是已经死了。自己也早已经死了。

 

然后就醒了,心在胸腔里砰砰砰砰地跳,情绪倒是平静的,他缓缓擦了擦潮湿的脸颊。翻了个身又睡了一会。

 

梦本身总是没什么意义的。弗洛伊德的理论里,任何梦都是想要达成而未达成欲望的表现——形式丰富而隐蔽。他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好像是那个时候,心里说,今天去找他谈谈。

 

只不过等到这下班光景,也没有真正去实践罢了。他又想到了明天,明天,也许。明天值班,他也值班,白天不遇到,晚上也总会遇到。

 

等全部打扫收拾完了,外面的天已经显出沉郁的夕阳色,灰底上远远压得很低的地方描出金边。

 

套间里还有间浴室,他开了门探头进去看看,一股霉味,镜子正对着淋浴的小隔间,还没有浴帘,灯都开不亮,灯泡有问题,干脆不亮也就算了,还一闪一闪——拍恐怖片都不用装修。虽说手术室的浴室再陈旧也比这里强,还是某些地方有些类似。像第一次看到纹身的时候,那种昏黄沉闷潮湿又疲倦的时刻,他是真的吃惊。后来竟然能够摸到,也是完全想不到的。

 

他退了出来,关好门。退到走廊上,再把门锁好,一转身真好对上个矮个的老头,站在走廊上目不转睛看他,头顶的发出青光的灯管从上至下把老头的脸照出重重的眉影鼻影,眼睛窝在眼窝里,只有亮闪闪的两点反光。吓了他一大跳。幸好以前就见过,不然真不知道是人是鬼。那老头远远向他点头示意,就自顾自从他身边悄无声息走过去了。——是之前的副院长,早退休了,现在算赋闲返聘主管实验室的事务,当然他们见到了还是叫他陈院长的。背后他有个绰号,叫陈皮阿四。吴邪以前一直腹诽是不是老头爱吃陈皮?后来得知貌似是陈文锦的父亲,就不敢乱想了,怕哪天玩笑开着开着会说漏嘴。

 

他单肩背着书包一路小跑从三楼下来,穿过停车场的铁门往住院楼后面的篮球场走,低头看场地上的影子,走了疾了,忽然撞在一个人身上。他立即抬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愣在那里。

 

其实也才一天半?一天半前还躺在一张床上。

 

可是像过了有一个半月。

 

还是张起灵先开口:“刚下班?”

 

他“嗯”了一声。

 

看张起灵似乎要绕开他向住院楼那里走了,他才说:“你还没下班?”

 

“值班。”

 

他眨了眨眼,问:“不是和我同一天?不是明天?”

 

张起灵道:“换过了。”

 

他突然心里泛起一种愤怒,脸上反而笑起来,问:“怎么换了。”

 

张起灵道:“有人去急诊了。”大概意思就是原来六个人值班,现在只剩五个。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却根本没往那里想,一心以为是为了避开自己。这么一想,他又不能生气了,明明归程中先避开的人是自己。对方又不是傻瓜,不可能感觉不到,现在这样无论怎么做,也不能算过分。

 

看吴邪低垂眼睛,沉默着,张起灵倒也没有立即走开。静静面对他站了一会,说:“我先进去了。”说完却并没有动。

 

吴邪向他看了看,笑了一下,说:“那我也回去了。再见。”

 

张起灵点了下头。走开了。

 

 

吴邪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把书包背到身前,翻出手机,选“瓶”,写:我还在原来的地方,能不能过来一下。没有署名。写完立即发出去,不留犹豫的时间。

 

他才感觉天气凉,很紧张。不知道如果张起灵来了该怎么样,不来,又该怎么办。

 

没有等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转身就看见他朝自己走来,一边带着拷机滴滴滴滴的响声。他看张起灵拿出拷机看了看,就问他:“哪里拷你?”

 

张起灵走近了,皱着眉说:“等我打电话问问。”他趁他拨号,接过他手里的拷机调出那个号码看看,不太熟,看不出是哪里。应该也不是心内或者呼吸科,或者难道泌尿科,这种晚上从不叫急会诊的地方?也没仔细去听,张起灵已经挂了电话。

 

“哪里?”吴邪问。

 

张起灵道:“消化科,有个早上做腹穿的病人,现在渗液很多,说腹带也湿透了,想叫我过去看一下。”

 

吴邪笑了,说:“不会吧,值班的懂不懂规矩?不会叫他们自己二线先看?”

 

张起灵道:“不去管他。”说着看看他,问:“找我有事?”

 

吴邪有点愣住了,不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还是……他完全说不出话,对这个人又不能像对解雨臣,这个时候只要说一句“没事就不可以找你了?”就过去了。然后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他有我的号码?很快又自己否认了。短信那样写,肯定知道是谁发的,这和有没有号码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接下来,他更没想到的是,张起灵伸手拿开了他背在身前的书包,放在低上,走近了一步,直接就抱住了他。可以感觉到手臂在他腰后箍地很紧。

 

吴邪胸口起伏剧烈,千言万语,话一出口,却变成轻声一句:“会被人看见的。”

 

张起灵松手退开了半步,但还是离他很近,可以看到他低垂的眼睑和睫毛的影子映在脸颊上,看见鼻尖,还有嘴唇。

 

吴邪赶紧弯腰捡起脚边的书包,在前面的口袋里翻了翻,翻出一串钥匙。

 

“你住得远不远?”他问。

 

张起灵想了想,回道:“不堵的话,开车半个多小时。”

 

吴邪比对着拿下一把钥匙,递给他说:“要不明天出夜班就在我那里休息一会?我租的房子就在,”他向后门外示意一下,“那里,第三排房子,等下我把地址发给你。”他一口气说完,不让自己有停顿犹豫的时间。

 

张起灵接过钥匙,也没说什么,放到口袋里去。

 

吴邪说:“你去上班吧,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值班,估计也不会轻松。”

 

张起灵说:“你们也是24小时班?”

 

吴邪道:“中午12点到下午3点可以休息,3点半回手术室接急诊班。所以我要住近点,下午还可以回去睡会。”一说完,他自己先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没再说什么。

 

张起灵点点头,说:“我明天上午还有台胆囊。估计也要十一、二点下班。”停顿了一下,他立即又补充道,“不和你一起走了,下班我先过去。”

 

吴邪也点了点头。脸上微有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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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了感觉有很久,拨号音几乎要变成忙音了,那边才通了——传来非常嘈杂的声音,又过了一会才辨别出解雨臣在对他说话。

 

“在哪儿呢?”他问。

 

那边含含糊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他对着电话喊了两声“喂”“喂”,终于,大概是换了地方,能清楚听到对方的声音了,“什么事?”小花问他,听上去有点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忍不住脸上笑出来,道:“还不是你没事老找我,怎么了?很空吗?我刚回来,没地方吃饭。”

 

那头说:“我是有点事。明天陪你吧。今天你就自个玩去吧。”

 

吴邪道:“我今天就不想一个人待着。”

 

解雨臣回道:“总之今天就不行,要不你去找胖子,我估计他随时有空。”

 

吴邪道:“不然我去你爸那儿下棋。”

 

解雨臣沉默了一会,道:“你等着,半小时后来收拾你。去你家?”

 

吴邪道:“不用了,我刚东西放好出来,你到医院来找我吧,我正好前几天买的书还没拿回去,过去拿一下。”

 

解雨臣说半小时,不到一个小时是不会出现的。他逛着逛着从住院部的后门走进去。稀稀落落的知了叫声。穿过篮球场,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树下有没有知了蜕的壳,或者爬不上树的知了,绕了两圈,只看见一丛丛莹白色的蘑菇黏附在潮湿的泥地和树皮上。他穿着灰色的短袖衬衫,天气和前一阵完全不同,夏末的夜晚还感觉有些凉。转了一圈,甚至还有几个病人——总之都是一个摸样的,不管高矮胖瘦,穿了那种松垮的蓝白竖条纹衫,佝偻着慢吞吞在院子里散步。

 

不能说不知不觉,他已经绕到了急诊的外走廊,一下子像从深山里出来的妖怪遇到了庙会,黄色的灯光晃眼,人声处处。急诊前台值班的女孩子正好认识——当然他经常来这里急诊插管,一来二去总会混熟,向他热情地打招呼,并说:“这么巧,宁姐还说要找你呢。”他笑了,说:“那我进去看看她。”

 

阿宁值班?他不太清楚她是五天班还是四天班?她主治也做了好多年了,他还在做研究生的时候,她就是年轻主治了,对他颐指气使的样子现在都忘不了。

 

他还在那里想,闹哄哄的办公室里,阿宁先探出了半个脑袋,看到他愣了愣——一定是不习惯他穿便装的样子,任何人都不习惯麻醉不当麻醉时的样子。

 

就好比病房里见过的外科医生,进了手术室忽然换了个样子,有的病人怎么也认不出千人一面的手术衣口罩帽子下哪个是他要托付的那个人。

 

“吴世美?”阿宁笑道,灯光下嘴唇红红的,“你来得正好,我刚交完班。”

 

吴邪问她:“今天中班?下班了?”看她点头,立即又道:“姐你千万别这么叫了,不是那回事也要被你说成那回事了。”

 

阿宁笑出了声,道:“你急什么?现在这是美名远播,你自己都不觉得最近打听你的小姑娘多起来了?”

 

吴邪走近了问她:“真的假的?”

 

阿宁说:“其实骗你挺好玩的,你什么都信。不过这句是真的。”

 

吴邪道:“我怎么一点不觉得?”

 

阿宁说:“见过傻的,没见过比你更傻的,多少好姻缘,你呢还做梦一样。”

 

吴邪忽然觉得她不像是开玩笑,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会。她虽然不矮,但是上班的原因,穿着平底鞋,站他身边只到他肩膀高,削脸长颈,双臂叉在胸前更显丘壑。吴邪往身后的门框上靠了靠。

 

阿宁向他扫了几眼,又道:“要不要姐给你指条明路?”

 

吴邪笑道:“说。”

 

阿宁立即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起来。吴邪道:“不是吧,还越说越有谱了……我看赶着介绍朋友的都不是冲我来的……”话没说完,阿宁已经抬头向他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啊,宁姐这里呢还是有很多姑娘来倾诉心声的,虽然你的市场不如妇产科那个太子爷,也不如你们外科那个空降部队——不过点你名的也不是没有,当然啦,还是可能由于条件所限,我看现在医院里单身的也就那么小猫两三只了。胖子潘子那种又不能算。……所以呢,现在就看你态度怎么样了,我……”

 

还没说完,吴邪就打断她道:“你说解雨臣和张,起灵?”

 

阿宁“嗯”地点了下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吴邪道:“解雨臣一万个不靠谱,叫姑娘们直接pass了。”

 

阿宁轻巧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问:“那张起灵呢?我和他真不熟,听听你的意见。”

 

吴邪“呃”了一声,想再笑着“啊?”一下混过去。

 

不过他没有笑出来。

 

停顿在那里。

 

阿宁看看他,道:“上次急诊会诊那次,看你们好像也不熟。”她撅撅嘴继续说,“样子是不错,性格就……看着就阴森森的,我是和她们说,还是你这样的好,性格好人好比什么都重要,别的就不能太计较——当然我不是说你难看,实惠点又不是缺点。”

 

吴邪默默说了一句:“他人不错的。不喜欢说话也不是缺点。”

 

阿宁诧异地笑着看了他一眼,道:“吴邪,你还真挺天真的。你和他又不熟,看人家不像坏人就把人家当好人?”

 

吴邪立即笑了一下,问:“那谁看上他了呢?……呃,还有解雨臣。”

 

阿宁道:“你太八卦了。”

 

吴邪道:“宁姐,好哥们,透露一下。”

 

阿宁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喜欢哪个小姑娘。”

 

吴邪笑道:“我没有。”

 

阿宁道:“那我也不知道。”隔了有一会,看他似乎不再追问了,便叹口气向他道:“哎,其实谁喜欢解雨臣是很明显的,只是你们自己迟钝罢了。喜欢你的人我也只是听说的,不过好像很认真的样子,你最好自己去打听打听清楚,不要让人家一直误会,省得两边都伤心伤神。——至于张起灵,那就多了去了,我还没见过不喜欢他的。”

 

那不喜欢他的。大概只有我了。他想。

 

阿宁又向他道:“不和你说了,我要赶紧回去了,再晚大概要下雨了。你带伞没?”

 

吴邪道:“那你快走吧。我住那么近无所谓的,快走吧。”

 

阿宁和他道了别,摘了听诊器转身走了。吴邪在空荡荡又窄小昏暗的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圈,看看手机,毫无解雨臣的消息。再四周看看,忽然看到透明塑料垫下面压的医院电话联络总表——他们科里也到处都有,都是部门的分机号和值班拷机号码,还有总值班手机——他一目十行毫无目的地扫下来,在普外科那一栏里,当然,没有他的名字,他才来了多久,照事业单位的工作流程进度,这表格要官方统一更新恐怕得十年后吧。然而在他刚想转身走想着还能去哪儿逛逛,忽然就看到了右下角的笔迹。

 

他从来没见过他的笔迹,这是当然的。他们才认识多久啊。工作中,病历都是电子档案,他能签字的地方也都是在术后。——但是他还是认出了是他的字,在他读出名字之前。

 

张和灵都是繁体,下面有一行,是个手机号。应该是会诊的时候临时留下的。

 

尽管不想,他还是不自主一般地匆匆拿出手机记下了。联系人姓名空了一会,他想了想,还是空着。然后,他又犹豫了一下,写了个“瓶”字。看着“瓶”下面的号码,他笑了笑。这异常文艺腔的记录方式,不如直接就写“闷  油瓶”。但是他也没有再改。

 

隔了一会,走出室外,有人被担架抬着从他身边路过,凉风一吹,好比喝了点酒,本性简直喷薄欲出,他拿出手机,选了“瓶”就写“我是吴邪”,停顿,“看到给我打电话”,又停了停,把后面一句删了,接着前面一句也删了。

 

我是吴邪。给我打电话。不打你试试。

我是吴邪。给我打电话。不想打,就算了。

我是吴邪。我估计你打电话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干脆我说了。见面吧。时间地点你定。……现在也行。要不就现在吧。

 

然后只会收到一个“好”字。

 

想着他脸上笑起来。继而自然而然地拨了解雨臣的电话。拨了两次才接通,问他:“还来不来,不来我回家了。”

 

那头说:“抱歉,你先回去吧。”

 

吴邪“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回去的路,仍然穿过篮球场,远远地看见路灯橙黄的锥形灯影下站着个人,高个子,低头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一手插在连帽衫的口袋里,近了点才看清是在打电话,不过没有说话声,估计还是在拨号吧,一会略微转了点身,由背影变为侧影,能看到还衔了半支烟——那就确定不是他了,虽然一开始当然就知道的。

 

他还是感到一阵弥漫开的失望。

 

在口袋里摸了摸,没带烟。他不算瘾很大,包里多半会有烟,随身带很少。从那个路人身边走过的时候,耳朵里扫过讲电话的声音,看来是打通了。他想,即使真的是张起灵站在这里,自己也不可能上前搭讪,能说什么呢,没事人一样说:“这么晚?等人呢?”

 

等我吗。

 

他心中自嘲地笑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黑和橙黄界限暧昧的沉静的氛围,有点像半醒的梦境,仿佛如果他愿意的话,走上去拍拍那人的肩,转过身来,真的就是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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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天灰蒙蒙的,从落地窗看下去,鼓楼沉静,梧桐树海,远处长江茫茫。

 

吴邪在窗帘边站了一会。身后张起灵也醒了,手臂压在额头上,望着天花板。吴邪回头问:“有没有说今天去哪儿?”

 

张起灵转头看他,想了一会道:“清凉山?紫金山?”

 

吴邪默默点了点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走过去拿起来看,是云彩——这么早?七点刚过。接起来,他道:“早。”那边也说了声“早。”

 

吴邪问:“有事么?”

 

云彩道:“我们订了车,750的,你和……张起灵来不来?”

 

吴邪道:“你等等,我问问。”说完,转头问张起灵,“云彩他们订了车出去玩,750分发车,你去不去?”

 

张起灵立即反问他:“你去不去?”

 

“我……”,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我问你呢。”

 

张起灵揉了揉额头,回道:“不去。”

 

吴邪对着电话那头道:“我们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能听得出云彩的尾音拖长了,是一种不想表露出来的失望的语调,答道:“那,好吧。”

 

挂了电话,吴邪在房里转了转,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看看手表,这个时候下去吃早饭肯定会和其他人碰上,问起来为什么不去之类的,没完没了——其实他的确没什么理由。要说很累也谈不上;要说觉得无聊,稍微有点,不过他一向也不是很挑剔的人。

 

张起灵从床上坐了起来,掀被子下床,踏了拖鞋朝卫生间走进去。吴邪蹲在地上,在书包里又翻了件干净的T恤出来,等抖开来了,他心里“槽”了一声。圆领白T恤,正面什么都没有,反过来背面是大学百年校庆的logo——他以为这衣服五百年前早扔了,没想到竟然还魂到这里来了,努力回想了一下,不能相信自己是在什么状态下把这衣服放到包里的。

 

张起灵回到房里,看吴邪对着件T恤发呆,就走到他身边,在他床沿上坐下,弯腰肘支在腿上看他——靠这么近,吴邪也隔了一会才注意到,手里连忙要把衣服收起来。张起灵伸过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吴邪扯了两下他不放手,也就放弃了。张起灵展开白T恤前后看了看,问他:“你是这学校的?”

 

吴邪道:“不然怎干吗在附属医院做到老死。”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是硕士?”

 

吴邪心想,你这都不知道,转念一想,这就是说明,他从来没打听过自己?——仿佛和自己这几天的猜测出入很大。他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立即有些不高兴,语调平平地回道:“是啊。”

 

张起灵朝他看看,把T恤还给他,一边说:“十万个为什么,你今天怎么没问题了。”

 

吴邪接过衣服,笑了一下道:“有吗?我要有这样,早博士毕业了。”

 

张起灵回道:“你在手术室还挺烦的。”

 

吴邪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问他:“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话多以后可以跟我们主任说不要排我做你们手术!”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激动。

 

张起灵抬头看他。吴邪也低头看他——有点长的黑头发,黑眼睛,鼻尖,嘴唇,突出的喉结。吴邪心中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摸了摸他喉结,食指的指腹沿着最突出的地方向下滑,然后轻轻按了按喉结下柔软的地方,能感觉到他轻微吞咽的动作。

 

张起灵道:“我真的觉得你烦。”声带的震动通过指尖传到吴邪身上。

 

吴邪笑了一下,道:“张主任,我也觉得你很讨厌。眼睛长在头顶上,从来不正眼看人。”

 

这下张起灵也笑了,说:“带组只是暂时的,而且上次在急诊我也说了,我值的是主治班。”一边要去推开吴邪的手。

 

吴邪用另一只手格开张起灵的手,说道:“你让我检查一下。”

 

张起灵问:“查什么?”

 

吴邪道:“我还能查什么,张口度呗。”说着他还俯身低头凑近了点,但脸上立即从耳根红上来——这自然是句很普通的话,麻醉做物理检查还能查什么,无非是张口度之类的,可以模糊地衡量一下全麻手术前气管插管的风险指数。然而一旦联想到昨晚的事情——不可能想不到——意思就微妙了。看张起灵的表情,显然他也想到了。吴邪刚想后退、转身、摸着后脑勺来句“今天天气不错哈哈哈”,就被张起灵拽了一把,因为没有防备,一下被撂倒在床上。这下他们的视角完全调了个个,张起灵一手支撑在床上,一手搭在吴邪肩上,俯身低头看着摊手仰躺的吴邪。他不说话,吴邪也不出声,僵持了一会,他直接伸手把吴邪的T恤向上拉,一直拉到胸口,露出乳头。

 

吴邪说:“晚上再说吧。”但并不是反对的语气。

 

张起灵只说:“把裤子脱了。”

 

吴邪抬起双手,把胸前的衣服拉回原来的样子,又把手按在肚子上,随口胡说道:“会着凉。”

 

张起灵说:“那你就穿着。裤子脱了。”其实他这种平直的语气,很有种说不清的刺激性——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吴邪才觉得他很有经验。

 

吴邪拉散了运动裤的裤带,平躺着,外裤带着内裤一起往下脱,露出阴茎,已经有点抬头。他一边费力把裤子往膝盖下面拉一边有点喘息,还问张起灵:“你不脱?”

 

张起灵帮着他把裤子脱到地上,一边伸出手臂迫使他屈起双膝,另一只手就去摸他的臀部。吴邪皱着眉问:“你真的觉得舒服?……后面。”张起灵反问他:“你不觉得?”吴邪回道:“觉得就不问你了。”

 

张起灵松开了手,站起来就朝卫生间那里走,吴邪下半身赤条条的躺在那里,目光随着他移动,看他走进去又走出来——又是肥皂——这点也是说不通的,照理说如果他是老手,身边不可能没有专门的润滑剂,但是显然不是老手这点不成立……疑问存在归存在,他不想问他,这些事情他都不想知道。

 

张起灵坐回原来的位置,一起一坐间——虽然他穿的是睡裤,吴邪也注意到他那里鼓鼓囊囊地撑起来了。这次他是拿了很小的肥皂头往里面顶,又凉又滑的异物,吴邪侧着头用手遮着脸,随便他弄了一会,接着就感他松手了,肥皂自己往外滑出去——非常异样的感觉,背上出了一层汗——再接着就感到是一根手指顶了进来,也不是很疼,吴邪侧过上半身,一手抱着肩蜷曲起身体,嘴里有些呜咽。然而如果非要清楚地分析的话,应该说并不是被插入了什么感到战栗,让他忍不住颤抖的是张起灵伏在自己身上的具体的重量和体积感,如果他身体再压上来,贴得严丝合缝,他简直立即就要射出来了。

 

吴邪这样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已经无法控制地张大嘴呼气,他眼睛紧闭着,只感觉张起灵退出了手指,双手扶着他的膝盖把他两腿推开,凉了一会,一个又湿又热的顶端顶了上来,在他腿的根部缓慢地摩擦起来。他自己的早就直挺挺地竖起来了,甩在下腹上,在衣服上已经滴了一滩湿痕,更糟的是张嘴喘气,口水都来不及咽,从嘴角顺脸颊黏嗒嗒都流到脖子里。他明显感到张起灵又换了姿势,压了过来,下面原来还抵在凹口里正对着,这样一动,太湿滑,滑到了旁边,不过摩擦的动作完全没变。吴邪被他磨地受不了,原来还忙着擦口水,现在已经伸手摸自己的阴茎,手淫起来,上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他渐渐叫出声来,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喊:“插进来……插进来!”接着就感到很长一阵剧烈的撑开的疼痛,张起灵的动作较之前慢了很多,几乎是每进一点都停很久。吴邪抬起双手蒙脸,口齿不清地说:“真的很痛……嗯……”张起灵又进了一点,就停了下来。能感觉到他没有全部进去,就停顿在那里,一会是手指把吴邪的阴茎向外拨了点,温热的手掌就贴到了他小腹上。吴邪忽然轻微颤抖起来,张起灵费力地去看他,然而他只是偏着头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不肯抬起来,张起灵送开了覆在他下腹上的手去拨他的手臂,他僵持,两个人都用着力气,下面又滑进去一点,这下吴邪掩饰不住了,肩膀一颤一颤——明显是哭了。他感到下面马上退了出去,一下松弛了,还留着火辣辣的感觉,接着就被又拉又拽地抱了起来,贴着对方的胸口,背上被手掌轻轻抚摩。

 

吴邪平静了一会,抬起头,双眼湿漉漉的,额前的头发都汗湿了,贴在皮肤上,脸色潮红,脸上很烫。张起灵松了手,重重向后倒去,平躺在床上,摊开双臂,也不说话。吴邪的胸口还在一起一伏,气息有些紊乱,他不想开口,担心自己声音还是怪异,但看对方懒洋洋的样子,又觉得不妥,干脆就脱了上衣,直接睡了过去。张起灵微笑了一下,搂住了他,声音很疲倦说:“下午出去逛逛?”吴邪“嗯”了一声,心里忽然掠过潘子交代的事情——当然说好是明天回去前去拿一下东西,和今天的任何行程无关。但是恰是在这种时刻,既然想到了潘子,就想到了解连环,接着是小花,三叔,甚至他爸妈一系列人。

 

他只感到一阵寒意。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夜宿狐舍清晨醒来,温暖的假象突然破灭。

 

 

回去的火车上,吴邪上车晚了,差点没赶上火车,当然说是帮潘子拿东西去了。他之前确认过张起灵的车票——他们不在一起。然而他还是有意无意拖了一会,确保和他错开。

 

沿着狭窄的走廊往里走了几步,虽然不想,他还是看到了张起灵——一贯的样子,靠在位子上闭目养神。吴邪闷着头只想尽快走过去。 他虽然只背了一个书包,还算方便,但前面有个带孩子的女人,还拖着拉杆箱,走一步停三步,他被堵着,很慢很慢才能往里走一点,越靠近他越有点紧张,边走边拿出手机来看,微博上的新闻快速扫过,什么都没看进去。 相反,他就是知道自己站在张起灵的位子边上了。

 

走过的时候,他错觉以为他轻触了自己的腿。

 

只是手肘在外面碰到了而已。

 

他的座位比张起灵的靠后好几排,等坐定了,火车都开了,他还有点惊魂未定。他不确定张起灵有多少觉得自己突然冷淡了——他应该当然会有感觉,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不想再想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都是小花发来的无聊短信,黄色笑话,发牢骚,八卦,什么都有。看来看去,没看进什么,也想不出有什么能回的话。“我今天回来”之类的?他默默整理了半天思路,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我连他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他们是下午的火车,到站已经旁晚,出站的时候还有点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吴邪本来就打算坐地铁回去,一路走得很疾,挤在人群里。张起灵自然没有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向他搭讪,攥在手里的手机也没有震动——当然,他也一定没有他的号码——他突然可以说服自己安心一点。

 

所幸对方也不是认真的。

 

等回到医院附近天已经全黑了。在地铁上感觉异常疲倦,但是他不想立即回家。他把手机拿出来,在通讯录上下翻了几遍,最后还是决定给解雨臣打个电话。说起解雨臣,因为一向很放心思在穿着之类的上面,似乎还被人误会过——想到这点,他自嘲地笑笑,按了电话键,解雨臣从来不用彩铃——就是普通的拨号音。纯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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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孝陵出乎意料地深沉寂静。神道上是早就被帝王送去后世迎接自己的曾经挚友?至少吴邪只能认出文臣武将不同的装扮。在望梅轩的亭子里远远能看到那金色的瓦顶,palace for after life。队里还有人不知道其实朱元璋墓根本没有开发出来,一个劲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别人拍照留念的时候,张起灵只是一个人站在高处远眺。

 

吴邪有很多话想问。但相对地,他又最不愿意谈这些问题。他只是朦朦胧胧感到所谓千言万语,可惜连一句都化不成。苍山翠海,风一阵,说不出的荒凉和静谧。寄予身后荣耀千秋万代的帝王,最后也不过只得到康熙一块似是而非的石碑,陀在乌龟背上——长生也好,不朽也罢,又怎么样。说穿了朱元璋墓不过是孤零零的荒冢一个——这么说来,这是朱棣对于不信任和喜爱自己的父亲的最好的报复了。

 

明一代多少朝风雨飘摇,实际上不过是个生产八卦提供谈资的基地。朱允文,在位四年,四年皆是靖难之役。从此长江以南,自金陵首府起至云贵,甚至南海四处都留下建文帝传说。望京寺,光名字,字字都是泪光。

 

古木翠丽,遮天蔽日。那些古代的,无奈的离别之苦。都凝结在这个地方。

 

苍柏,仙鹤、寿龟、碧草。

 

不过是“一厢情愿”几个字最好的注解罢了。

 

外出旅游,看坟头的,基本上都是最颓的。去西安的时候,还是前年?秦始皇孤零零的坟山在机场通往市区的灰蒙蒙的路的一侧。不朽完全就是个笑话,看上去。不过国内盛产的就是这些,我们的感性历史观完全是通过古墓实现的,在古人想象的身后世界里揣测我们自身的前生。

 

吴邪低头看看手机,自然,又是小花,出门在外,他比妈问得还勤,平时觉得烦,感怀的时候却觉得温暖。一路上他的思绪凝聚在一起。背包里评述希罗多德的历史的书丢在酒店里了。不过西史里坦率直爽的一面,和这曲折瑰丽格格不入。

 

晚饭是回到酒店边上的小巷子里,吃的据说还是农家菜。有一道赛龙肉——驴肉。照例酒过三巡,胡说八道。不过这次吴邪很注意,特为没有喝太多。台子上,他扫了张起灵几眼,总结下来,别人敬的酒他来者不拒,不过自己不会去找别人喝就是了。

 

吴邪没有敬他。——找不到说辞。想了一晚上,无果。

 

他无法去总结,下个定论,这事情性质是什么?老实说,他心里并不特别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尤其张起灵那平静的态度在那里。他想了想,又想了想,想什么回回都想到这上头来,然而也就停留到这一步位置。结论什么的,没有。

 

回到房间里又感觉到全身一股烟酒气。张起灵大约是看他在床边、窗边徘徊了一会,问他道:“要不你先去洗。”

 

吴邪点了点头,拿了换的衣服。一到了洗手台前就把帘子放了下来。

 

等他洗完了,张起灵才从写字台前站起来,拿了早准备好的换洗衣服,汲着拖鞋走进去。

 

浴室里响起了水声。吴邪拿起床头柜上的书,随便翻了几页。

 

“荷马和希罗多德比修昔底德更关心公众的意见。公众所渴望的不是真相,而是愉悦(pleasure);为了愉悦他们可以容忍谎言。”(引自《重新思考希罗多德》斯坦利罗森)

 

看得他昏昏欲睡。忽然浴室门开了,张起灵肩上披着白色浴巾,头发湿漉漉的,问吴邪道:“你要不要过来。”吴邪只觉得瞬间的注意力完全都汇聚到他下半身去了——他就这样毫不避讳站在那里,见吴邪没有回答,还又向门外走了一步,语气平平的,问:“来不来?”

 

吴邪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回道:“啊,哦。”

 

算是答应了。

 

张起灵略点了点头,又走了回去。留下门口小小一潭水洼。

 

吴邪站着发了会呆,才把手里的书扔到床上,兜头脱掉了T恤,脱掉了外面的运动裤。他在穿衣镜里看到只穿着四角内裤的自己,犹豫了一下,把内裤也脱了,扔在床上。

 

浴室里水开小了一点,一关起门来雾气腾腾,地方逼仄,两个男人站着转身都需要协调。吴邪刚从开着空调的房间进到这个湿热密闭的环境,连呛了好几下。他低头捂着脸咳嗽,一边靠向张起灵,把脑袋搁在张起灵肩上。张起灵一手掐着他的腰摸到他背上去,另一边的手捂住他的脖子后面轻轻地摩梭,手的触感又湿又暖,吴邪却哆嗦了一下。张起灵搂着他转了个身,热水从吴邪脖子浇下来,顺着背、腰流到下面去。

 

他们胸腹相贴,但并不怎么契合。张起灵浑身几乎没有赘肉,有纹身的地方胸肌和腹肌更是显得突出,而吴邪的肚子是软软的,他都有点尴尬,一贴上去就想往后退让,不想让张起灵感觉到。这样一挣扎,张起灵下手就重起来,拦腰把吴邪压向自己,可以感觉到搂在腰上的手臂粗壮有力。吴邪一边反手去摸他的手,想拉开,一边抬头向他道:“松一下。”但对方并不回答更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借机在他嘴边吻了一下,湿润的舌头轻轻舔舐到吴邪潮湿的脸上,像猫一样仔细舔他的脸颊,然而才几下就退开了,看看他道:“哭了?”

 

吴邪道:“没洗脸。”

 

张起灵“嗯”了一声,并不在意他这不知是玩笑还是真话,又凑过来吻他。这次就凶狠很多,直接咬住吴邪嘴唇,迫使他张嘴,舌头又往他嘴里顶,吴邪只是本能地咽口水却变成了吮吸他的舌头,更加刺激了他,下面已经顶在吴邪肚子上,一边腾出一只手去捉吴邪的。

 

吴邪没忍住“啊”地叫出了声,趁张起灵放了手,整个人朝后退了一步,后背贴到湿滑冰凉的瓷砖墙面上去。张起灵也顺势压了过来,夹在吴邪背后和瓷砖面间的手向他臀间滑去,另一只手摸他的脸颊,拇指擦了擦他嘴角的口水,掐着他下颌凑上去又吻了一会。吴邪只够得上双手撑在张起灵胸口,是要推开他的姿势,但是当然一点没有用力,张起灵下面重重顶着他,摩擦地有点疼,但其实他十分激动,脸上滚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就怕自己会突然控制不住。张起灵稍微一松口,他就求饶道:“我不行了……”张起灵道:“再等等……”转身越过细散的水雾拿了什么——吴邪有点近视,浴室里视线又不好,他还是隐约看到,是块肥皂。

 

他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这种时候似乎也不能连声叫唤“不要!不要!”,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时,张起灵已经把他翻了个身,让他背对着自己趴在墙上,一边沾了皂液的手指已经滑进臀缝间。——这么熟练根本不可能是第一次,当然不能算他在门诊做的那些肛指检查。吴邪尽量转过头,问:“你没什么毛病吧?”

 

张起灵手下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道:“你是说HIV。”

 

吴邪道:“还有梅毒、乙肝、丙肝、淋病……”

 

张起灵道:“应该没有。这次回去我们都去查查就行了。”

 

吴邪心想,槽,老子肯定没有,再说了那这次又怎么算?他不相信张起灵身边会没有套子,就算真没有,他自己书包里貌似还有几个。不过想归想,他也没说什么。

 

皂液又凉又滑,但是效果并不怎么样,即使只有手指伸进去,吴邪还是感觉很不舒服,然而张起灵还握着他前面,他也不想这个时刻翻脸。张起灵撤后了一点,接着,就在吴邪还没什么准备的时候,顶了过来。吴邪额头抵在自己前臂上,痛得一头汗,张起灵当然也进不了多少,堵在两个人都很不舒服的地方,他突然打横撩起吴邪一条腿,压向墙边,用力过猛,突然就滑进去了,直直地顶在里面。两人同时发出沉闷的“嗯”的一声。张起灵稍微调整了下站立的位置,吴邪就受不了了,大声叫:“你别动!……槽……不要动了!”什么所谓顶在前列腺上的快感,完全体会不到,只有肛门括约肌剧烈的痛感!

 

张起灵倒也没说什么“你放松”之类的屁话,相反,他往外退了,退到只有头还在里面,虽然有皂液在,但因为实在太紧,都是勉强扩张的效果,所以几乎是被衔住了,倒也不用担心会滑出来。一边他的握住吴邪的手向前撸过去,用手指按压头的顶端。吴邪额头死死抵着手臂,嘴里渐渐断断续续发出呜咽的声音,张起灵才又朝里面进了一点,再进一点。慢慢就没那么困难了。吴邪其实还在在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快感,什么前列腺理论显然都是屁——或者直接就说明他的确根本就不是gay?无论如何,后一点多少鼓舞了他。但是他的思绪逐渐乱了,只感到明显地攀升的腰酸,说不清楚的怪异的感觉从身体里升腾起来,双腿都支撑不住,软得都要屈到地上去了,身后的动作快起来,吴邪控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叫声,有一会根本是不知道怎么了……

 

等回过神来,才感到自己前面凉凉的一片,他无力地去拨张起灵的手,掰开了,摸过去一手都是黏糊糊的。才知道刚才就是射了。但张起灵显然还没有,他总之是没力气了,就扶着墙随便他怎么弄,反正也不怎么疼了,虽然他内心还有很小一点清醒的火苗希望张起灵不要射在里面。

 

过了一会,两个人气喘吁吁蜷坐到浴室地上。吴邪抱着双膝,把头埋在腿里,他在耐心等张起灵起身离开,可以做点收尾的事情——现在肚子咕噜咕噜响,所幸还有水声可以做点掩护。

 

张起灵伸了一只手过来,探过来摸吴邪埋起来的脸,吴邪又把脸偏向另一边,避开他的手。但张起灵也没放弃,改去摸他的胸口和乳头,吴邪实在招架不住,散开双手去抓他的手,抓住了就往外推。张起灵突然就不高兴了,甩了他的手站起来就往外走。

 

吴邪一把拉住他手腕,仰头问道:“你真没病吧?”

 

张起灵回头低头看他,看了一会才说:“没有。”

 

吴邪借着他的力像要站起来的样子,没想到只是单腿跪过来,托着张起灵已经垂下的阴茎,凑过来就舔了一下,舔完他就朝边上偏偏头,没再继续。张起灵看他这个样子,就去推他的脑袋,吴邪不放手,张起灵只好说:“你没必要这样。”

 

吴邪仰着头看他,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含住了。不过他也不会动,舌头又抵着,根本就含不深,只是咽口水的时候有轻微的吮吸的动作。

 

但张起灵还是又硬了。磨了一会,吴邪把前端吐了出来,仰头看了看张起灵说:“要不要射在脸上?……嘴里不行。”张起灵弯腰俯身吻了他一会,手上动作没停,站起来又对着他手淫了一会,也没有客气。

 

射出来的,流出来的都擦到了吴邪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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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胧地醒转过来,好像做了很多梦,一个接一个场景的连环套,一睁开眼睛,什么都不记得了。是躺在床上,头顶的天花板暗虚虚的,身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吴邪费力地侧身去床头柜摸手机,摸了一会没摸到,感觉腿上有什么卡着,手一摸,是手机,还在裤袋了。拿出来看看,4点不到一点。

 

他挣扎着坐起来,向房间四周看看,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即使仔细去听,张起灵也连一点呼吸的声音都没有。当然也不排除是他自己,头重脚轻,头痛得厉害,到哪里耳朵里都还有嗡嗡的轰鸣声。他低头闻了闻自己,一股难闻的烟酒味,起床轻手轻脚去浴室洗漱。把水开得很小一点点,怕声音太响。他们没有把帘子放下来,吴邪不时侧过头去看张起灵那边,他还是蜷在被子里,至露出头顶的黑发。

 

当然必定是他带自己回来的。吴邪突然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是愧疚还是有点难过?他拿毛巾擦了擦脸,镜子里自己眼睛还有点充血,样子非常颓败。本来打算就这么睡到天亮再说,然而突然他觉得不能忍受,脱完了身上的衣服,扶着墙到淋浴房了冲了很久。

 

等他出来的时候,又隔着玻璃墙看了看张起灵那边。张起灵像是没动过,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吴邪收了收自己脱在地上的衣服,慢腾腾走回自己床边,翻出干净的T恤和裤子穿上,站直了身体,停留了一会。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转身绕回到张起灵床头去看他睡得怎么样。站着,低头看了一会,坐到床沿上去,整个床顺势陷下去一大块,吴邪心里的感情平平的,没有担心,也不觉得犹豫,有种像是在梦里隔着一层的坦然,并不怕他会醒来一样。他伸出手,把张起灵的被角拉开一点,可以看到他刘海覆盖下的额头,眉毛,眼睑,睫毛,鼻梁,他用指尖轻轻摸他的脸颊,鼻尖,柔软的嘴唇,接着就俯身凑得很近,在他前额上亲了一下。

 

张起灵散发着一股熟睡的清爽干净的气息,吴邪依偎着他坐了一会,才打算起身离开,突然发现黑暗里张起灵就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么近的距离,即使黑魆魆的,他们互相都看得异常清楚。吴邪连解释都没有,也不感到紧张,就这么对视着,张起灵忽然就坐了起来,一把拉过吴邪。吴邪还以他要揍他,但也不打算还手。但是张起灵只是把他重重拉向自己,紧紧用手臂抱住。吴邪感到有些激动,心砰砰地跳,耳后,脖子,大腿上都是大动脉打鼓般的节奏。张起灵的手在他背后掀起他身上的衣服,吴邪顺势举高了双手脱了上衣。一脱完他就去脱张起灵的黑色背心,刚摸到他身上,就被他拉住亲吻,他下手很重,掐着吴邪的下颌像撕咬一样,吴邪连连退了几步,胳膊、肩膀、后脑不时撞到床上、床栏、床头柜。

 

过了一会分开了,两个人都气喘如牛,吴邪仰躺着被揿在床垫上,张起灵俯视地注视着他,吴邪举起一只手想推开他,手搭到他肩膀上推了几下,也没用什么力气,他动也不动,吴邪的手就顺着伸到他的衣服里去,沿着他的身体滑下去了,很仔细,手掌贴着他身体一寸寸把想象中有纹身的地方都摸了一遍,而他整个身体都是烫的,等吴邪的手刚伸到下面去,就被他一把拽起来,被紧紧掐在怀里,他还扭动着挣扎了一下,然而立即,裤子就被对方用蛮劲脱了。吴邪喉咙口控制不了发出嗯嗯的声音。这样肉贴肉地扭来扭去反而使双方都更兴奋。他们胸腹相贴地一边亲吻一边摸索着替对方手`淫,直到弄得到处都粘糊糊地一片。

 

后来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吴邪感觉有温热的软毛巾捂在身上擦过,然而一会他又睡得不省人事了。

 

 

天亮了以后,吴邪眼睛没睁开人先醒了,凌晨里的事情虽然属于酒后,但都历历在目,无比清晰。

 

他都不敢起床。

 

挨了一会实在难受,才慢腾腾睁眼翻身下床,在床沿上坐了一会,脑子迟钝得不得了,缓也缓不过来。他也不敢转身去看身后。只能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色的T恤,灰色的四角内裤,当然平时住在外面他还会再穿条运动裤,今天没有。

 

又坐了一会,才下决心站起来,一回头张起灵刚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穿了件深灰色的背心。他昨天晚上穿的是黑色!吴邪立即避开他的目光,向房间里别的地方看去,很齐正,什么痕迹都没有。

 

说实在的,张起灵脸上是看不出异样的,他本来就话少,也没什么表情。这个时候也像往常一样并没有特别和他打招呼。总体来说对他不热络但也没有什么回避。趁张起灵背过身去拿东西,吴邪立即起身闪进厕所里。等听到关门的声音,才从厕所里探出身体,确定张起灵已经走了,才走了出来。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眼睛有点肿,身上的衣物整齐而清洁。他其实还不是不能想晚上究竟干了什么,而是不能想象张起灵完事了还帮他收拾干净?他洗了脸,刷牙,对着镜子观察脸上的胡渣。一边脑子里自问自,他自己一个人去吃早饭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走回房里,在书包里翻了翻,套了件蓝灰格子短袖法兰绒衬衫,打着哈欠下楼到中转层的餐厅里。他们起的晚,餐厅里人并不多,落地玻璃外是夏末的阴天,气压很低,光照得眼睛很不舒服。

 

吴邪拿了盘子,围着自助从头到尾绕了一圈,也不怎么觉得饿,就是有种什么都没什么意思的低落感。不远处有个人叫他的名字,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回头去应,第一眼就看到张起灵也坐在那一桌子。

 

吴邪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盘子走过去在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叫他的人也是他们外科的。吃饭的时候,张起灵完全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停下来听他们胡吹海吹,吴邪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具体的,大概就是社会新闻随便发表些意见。快吃完了听说其他人打算下午去明孝陵和中山陵,由于前一天缺席了白天的集体活动,似乎来了一次只知道在酒店里睡觉或者晚上出去喝酒唱歌,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无论如何,有名的景点总是要去跑一趟。

 

心里这么打算,吴邪无言地朝张起灵看了一眼。张起灵并没在意,似乎还是在听他同事说话,吴邪等了一会,插了一句道:“你去不去,下午?”没有人称。张起灵转头看看他,回道:“去。”说完点了下头。

 

吃完了上楼到房间拿东西,电梯里还有其他同事,一路说笑过来,妇产科有个副主任,吴邪实习的时候还是在她那个组里的,非常熟,一路和他说话,直到他们房门口,要暂道别了,她忽然向正开了门要走进去的张起灵说了句:“哎?张小哥结婚了吗?”张起灵停了开门的动作,一时没有回答,她就看向吴邪,道,“还不好意思?你们挺熟的,吴邪你给我说说,他结婚了没?有女朋友吗?”吴邪支吾着就是答不上来。张起灵才走近过来一步,答道:“没结婚。”“那给你介绍女朋友吧。”

 

吴邪愣了一下。

 

那个阿姨又向张起灵道:“小哥你看怎么样?人家小姑娘也下了很大决心托我帮忙,人你应该也认识,你看要是你也有点意思,我就牵个线搭个桥。”说完又向吴邪道:“改天再给你介绍一个。”吴邪尴尬地笑道:“呃,哈哈,好啊。好啊。”一边去注意张起灵。余角的视线带到他,略低着头,看上去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的样子,回答道:“同事的话,总有点尴尬。”语气很真诚。对方自然也听出了他的画外之音,立即笑道:“那是,考虑周到总不会有错。那赶紧收拾,等下咱们楼下见。”寒暄了几句,各自分开。

 

吴邪先走了进去,张起灵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等吴邪走到里面,刚想绕过张起灵的床朝自己的过去,腰上就被后面的人用手臂紧紧箍住了,另一只手从衣摆下直往他身上钻。苦于是背对着,吴邪还用力挣扎了几下,发现脱不了身,就用手去掰张起灵的手臂,一边压低声吼道:“你放手!”张起灵略为松了松劲,他就在他怀里一百八十度转了个身,面对面贴着了,一看到他的眼睛,吴邪心里就骂了句“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了,迎面凑上去就去吻他。张起灵双臂搂在吴邪腰上,吻得他口水流了一下巴,又退开了看看,吴邪感觉头都抬不起来了,想凑对方肩膀上擦擦,张起灵一贴脸上来,亲他的嘴角、脸颊、下巴。两个人都激动地有点喘息,胯和胯紧紧贴在一起也互相知道是怎么回事,急急忙忙又开始脱裤子。

 

这次张起灵直接单膝就跪了下去,吴邪大吃一惊,急忙要推开他,“不行,不,不行,你别…”然而一旦被握着含住,他只觉得双腿软得都站都站不住,话也说不出了。过了一会他就向后摊坐到床沿上,因为控制不住,射了对方一脸。张起灵退开的时候嘴唇和脸颊还从他最前端擦过,他差点都颤抖了。他坐在那里双手支在身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张起灵已经起身朝浴室走去,一边拉起刚才被扒了一半的裤子,那里很明显的顶得很高,吴邪想拉住他,然而想归想着,他也只是无力地向后倒着躺倒在床上,侧身缩起赤露的双腿,像虾一样环抱住自己。

 

身后传来关浴室门的声音。

 

然后就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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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并不是由某种因缘或契机就能混熟的人。就像此刻在手术室的饭厅里,端着汤盆的吴邪就不可能自然而然走上去,像胖子那样叫他,说“小哥,幸亏有你,不然隔天我就得上社会新闻头版了。”

 

张起灵那张桌子坐的其他几个人吴邪都很熟,都微笑地点头示意。只有一个女孩子是生面孔,估计是新进组的实习生之类的。吴邪拖开凳子,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只听到女孩子的声音问:“张老师,做手术的时候都不讲解的吗?我看了几次,完全不懂哎。”旁边有人搭讪道:“小陆这么好学?这么好的实习同学几年都没看到了!”那女孩子呵呵笑了一声。吴邪有点留心张起灵会说什么,不想张起灵的声音却是冲他这里来的:“吴邪。”“啊?”吴邪回头去看,果然张起灵也看着自己,貌似是第一次直接叫名字,听着有些异样。张起灵继续道:“衣服拿去洗了,等送回来我再还你。”吴邪赶紧笑道:“不急的,不急的。”张起灵又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会,作势要抛过来,一边说:“你的牌子,接着。”吴邪连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双手去正好接住。还要说什么,张起灵已经回头吃自己的饭去了。其他人显然也不怎么关心这闲事。

 

吴邪把胸牌摊在桌上看了看。想着医院统一拍的照片还真不是一般的傻`逼,程度直逼身份证。看了会,吃吃饭,顺手把胸牌别在裤腰上,也没像往常还要全场搭讪一遍,吃完了就径直朝清洁区走廊走,进去继续干活。

 

之后在房间外碰到换班吃饭的秀秀,说他“怎么一脸不高兴?”,才觉出来有点说不上是扫兴还是什么感觉。秀秀又问他:“办公室名单贴出来了,看过没?”

 

吴邪问:“什么名单?”

 

秀秀道:“你不是吧,大外科旅游安排的名单呀。不就是你起哄要和这个一起那个一道,还不去看看有没有和你兄弟一块啊?”

 

吴邪道:“哪个兄弟?”

 

秀秀道:“不就你女朋友呗。”

 

吴邪道:“靠,你胡扯什么,一会兄弟一会女朋友的。”

 

秀秀笑道:“你不是吧,解雨臣你都忘了?”

 

吴邪笑了,说:“就他啊。算了吧,每次都给我惹麻烦。”

 

秀秀回道:“且。总之我们不是一批的。”

 

吴邪道:“那怎么行呢?我要去找老总换班。”

 

秀秀道:“吴总,您又谦虚了。”

 

吴邪道:“我先去看看能不能换吧。再问问小……呃,解雨臣。”

 

秀秀“嗯”了一声算告别。

 

果然名单上他既不和小花一批也不和秀秀一批。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又把名单看了看,密密麻麻都是时间和人名组别,看多了不得要领。忽然扫到张起灵的名字,果然,也不是一批的,隔得还挺远的。

 

吴邪算是第一批的,加起来大概二十多人,照理说他自己和小花还有张起灵的班都是六天一次,搭死的,应该会在同一批,不过可能考虑到一线班和二线班的压力问题,又调整过了。知道这茬事后,小花第一时间抱怨个不停,不过说归说,他也没真去找他们科的住院总换班。

 

旅游其实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尤其是单位组织的旅游,拖家带口的有,领导有,还有各种需要照顾的姐姐妹妹,穷山恶水风景秀丽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去,最多就是周边有山有水的地方转一圈。最远一次他们去过广西,那还是他在外科轮转的时候,他是觉得很惬意,小花却嫌太僻静——但这也是相对的,那种遥远异乡总有点特殊的力量,回来以后成了好几对,他不太清楚小花参与了多少,不过能肯定绝对没有闲着。

 

这次是去……南京。照吴邪的话说就是,领导的决定是无法吐槽的,因为槽点实在太多!

 

整个行程加头带尾三天半,夏末初秋一切都很简单,他只带了几套衣服,卡片机,手机,准备在路上看的书,背在一个书包里。手术室和他一起出夜班同行程的护士云彩看到了直说:“你太简单了,太方便了。”

 

到了火车站检票口排队,有种碰到的都是同事的感觉,小孩子有三四个就觉得是幼儿园了,满地打滚。等进了车厢,几乎一半都给他们包场了。吴邪对着车票跟随人群缓缓挪到自己的位子上,他是靠窗,外面两个坐位已经有人坐着了,他轻声打着招呼挤到最里面,刚坐下,就听到一个孩子“哇”地放声大哭,喊着:“我要坐窗口!我要坐窗口!”孩子父亲板着脸低声呵斥,但也无可奈何的样子。吴邪看是同事,就站起来拎着自己的包,向孩子父亲道:“我和小朋友换个座吧。”那个同事抱歉地答道:“哎,那怎么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接着又向儿子道:“快谢谢叔叔。”

 

孩子和他父亲一开始是坐在吴邪斜后方的位子上,吴邪倒没往那个方向多注意,等再次回到走廊上,才发现最里面坐的是竟然是张起灵。靠,吴邪有些吃惊,因为早就知道他和自己根本不是一批次的,另外这人也挺奇怪的,一样都是同事,他换一下不就得了,比吴邪自己方便多了。

 

等吴邪挪着挪着坐下了,张起灵倒回过头朝他看了看。吴邪只好笑着招呼道:“张,主任。”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向他道:“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吴邪脸上有点受宠若惊似的笑容,“呃”了一声,又“哦”了一下。立即又陷入了冷场,吴邪思索着这样太糟糕,但是又找不出什么话题来说。——至于急诊的那件事,不知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想多提。后来火车开起来了,无聊的时间里仔细想想,他又觉得大概是因为纹身的关系,虽说如果在手术室的更衣室里换换衣服,肯定无数人看过他的纹身,但问题是现在根本没人提这事,像他们这么八卦的环境,只能说明一点,就是见过的人很少,甚至只有他自己一个?总之这可能是张起灵非常隐`私的事情,老赶在他面前说相关的话题,感觉像要打听一样,总不太好。——这个冠冕堂皇的自我解释给了吴邪不少宽慰,不然没有特为道谢他总觉得有点背负了“忘恩负义”的乌云的意思。

 

火车上张起灵也就是盯着窗外发呆而已。到达南站以后,下车的时候后面忽然赶上来个人,勾着吴邪的肩膀道:“哎,小吴,你也这一批?”一看是病理科的叶成。再回头,张起灵已经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他们订的酒店离南站有段距离,等到了都过了中午饭点了。因为是自助游性质的,从火车站离开都是自己分批打车,所以check in的时候已经有些人携家带口的自己出去觅食了。在柜台前,叶城一个劲地抱怨外科:“什么东西,有时就给你切条阑尾过来,还非要你给打个阑尾炎的诊断——我都没看到任何炎症表现,怎么给你打诊断?所以我就写‘阑尾一条’,谁开的刀谁自己看着办吧。”的了空了,他又向柜台后说:“哎,我和小吴一间,给安排一下。”柜台后的女孩子非常官方地回答他道:“吴先生已经安排入住了,先生我们给您另外开一个房间。”说着把吴邪的房卡推出来,向吴邪道:“您的房间是城景房。”吴邪问:“有什么区别?”对方回答道:“另外有湖景房,就是对着玄武湖的。您那边能看到鼓楼和长江。”叶城问:“那我的是湖景房?”柜台后答道:“对,先生,你们一共预订了10个房间,但是因为临时又有变动,所以您的房间是大床房。”

 

上楼的电梯还要换两部中转,叶城在五十几楼,吴邪住六十几楼,他看了看门牌,心想,不知道和谁一起,他就指望能马上睡一会,吃不吃午饭倒也无所谓。“滴”门一打开,就看到靠门的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空调开得很冷,他把被子从头到脚捂得很紧。吴邪轻手轻脚走进去,把书包放在靠窗的床一边,回头又向那人看看。果然是张起灵。他忽然心跳快起来,可能是外面走了一圈突然停下来就觉得特别累,又热,一下子换到这凉爽的环境里,肢端毛细血管收缩,回心血量上去了,心脏负荷增加了?才这样在胸腔里沉重地“咚咚咚咚”,可以感觉到它自顾自的重量和体积。

 

看张起灵正在睡,不管他是醒了没醒,总之跑去把人叫起来打招呼总是不妥的。吴邪看了看自己的铺位,又看了看房间——这个房间面积不小,但有近1/3是浴室和卫生间,并且是个玻璃房,有个浴缸摆在两面玻璃间,他走进去看看,上面有防水帘,还是可以放下来的,这样就和房间隔绝了。在洗手台里面才是两间一样大小的鸽子笼似的,一个是淋浴房,一个放着马桶。他尽量轻声地上了厕所,洗手洗脸,走到自己的床前,换了条运动裤,掀被子翻身上床。之前和一起来的手术室的姑娘还有妇产科的阿姨们说好了,晚饭再聚头,他把手机拿出来看看,有一个未接电话,翻出来一看,是解雨臣。懒得理他,他想,顺手就把被子盖起来了。

 

即使很累,躺着一下子倒也睡不着,想起之前解雨臣吵着要和他一批,而刚才又没理他的电话,吴邪翻了个身。其实出来玩,肯定和关系好的朋友在一起才比较开心,他实在想不出之后三天该怎么和邻床的这个闷油瓶交流——虽然,他大概还是个不错的人……

 

 

闹钟响起,是下午五点,吴邪一惊醒立即去按闹钟,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一看张起灵正站在书桌前喝水,听到声音了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吴邪睡眼惺忪地冲着他挠挠脑袋,掀被子坐起来,拿手机看看,果然有好几条消息。

 

小花说:你干嘛呢,电话不接,行程也不汇报,回来你惨了。

 

秀秀说:吴总到南京了吗?高铁安全吧?

 

竟然还有潘子:小三爷,我有个哥们在南京,方便帮我从他那儿带点东西吗?吴邪看着有些无语,话说回来,小三爷应该是小花才对,不过小花有段时间是在北京生活的,对他是从小叫惯了,现在潘子直接叫小花“花爷”,十分别扭,小花每次都大呼小叫说:“千万别让人听见了!”

 

最后一条是云彩发来的:吴老板,我们集合的地址我发给你了,晚上再去唱歌。不来的话,你懂的。另外,那个胖子没跟来吧,如果要带他,那你就别来了,赦免你。再有,看到外科的张起灵叫他一块来。

 

吴邪心想,靠,派的任务一个比一个难办,都是些什么人啊。一抬头却看见张起灵正在看他,见他抬头了,问道:“吃不吃晚饭。”

 

吴邪急忙道:“吃啊,一起吧!我和手术室的还有其他几个同事约好了,他们大概已经去了,张,”他还是有点犹豫,没法直接叫他的名字,“张,小哥,和我们一起吧?”

 

张起灵“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最难的部分,就这样轻易完成了?出租车上冷气开得太冷,透过清凉山照进来的夕阳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张起灵,双手抱在胸口又打起了瞌睡。——其实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社交生活是很多余的东西吧,合不合群是一回事,关键是,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在乎。所以他为什么要来呢?

 

这个问题之后也在吴邪的心中掠过,不过他大概已经醉了,天旋地转中不知道搂着个谁,一会又被人起哄,再罚再罚……等他稍微清醒一点,又是在出租车上,他躺在谁身上,衣服的布面软绵绵的,他自己环抱着人家的腰,那个人手搁在他肩膀上。次次聚会大醉而归,能喝的名声传出去的确不好。然而有酒精时人的行为和没有时是完全不同的,他不管贴着自己的是谁,只觉得就这样已经很舒服了,又紧了紧手臂,把脸往人家肚子上贴,简直恨不得长到他身上去。因为能听到点声音,知道坐在前排的是个女孩子,云彩?还是谁,那任自己搂着的就不会是女的了吧,那谁都行,他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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拷机响了。从床头柜上拿下来看,1473,抢救室。

 

吴邪翻身下床,拿起柜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116。打个哈欠,开门,到黑漆漆的走廊上拿起电话,拨1473

 

那边几乎是立即接通,他问:“麻醉科,谁拷?”

 

那边等了一会,突然一个女声笑道:“哟,吴世美,今天是你啊?”

 

吴邪道:“宁姐,我这不就怕你惦记我,什么事啊?”

 

那头阿宁道:“我们有个呼吸机一直在报警,专家你要不来给看看?”

 

吴邪道:“槽,找呼吸科呀。”

 

阿宁道:“槽,呼吸科也在!要不要他跟你说?”

 

吴邪道:“好了好了,我马上下来。”

 

下去一看,凌晨的抢救室还是一片混乱,最外面通道上,地上铺褥子睡满了陪夜的家属,整个大厅充满了尿味和老年人呼吸的气息。更不巧是新收了一个酒精中毒的,吐了平板床一床,躺在那呕吐物里呜呜咽咽还唱着歌,边唱边吐。

 

有呼吸机的病人集中在最深处一个四面由破旧蓝色屏风围起来的所谓重症区域里,那报警的拉风琴般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为防万一,吴邪还拎着插管箱,金属的旅行箱外形使得他像拎着一箱钱,有几个闲逛的家属纷纷凑过来观看。

 

果然呼吸科二线正站在呼吸机前,一会调出报警信息,一会又去查看连接管道的密闭性。

 

“报警怎么说?”吴邪凑过去看。

 

“小潮气量,一直有漏气,我们都查过几遍了。想叫你确定一下管子的位置。”

 

吴邪“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箱子放到地上,蹲在地上安装喉镜片。有好几个人围上来看,挡掉了头顶一闪一闪的破日光灯的光线,吴邪抬头道,“无关的人都到外面去,家属都到外面等。”有人骂了句“槽,谁稀罕。”不过纷纷也散了。

 

弯腰凑近了把镜片放进病人口腔后,他就一阵反胃,这个人喉咙口的黄脓痰稠得都要溢出来了,什么都看不到,他连忙转头向外道:“吸痰管,吸痰管!”

 

吸完痰再看,果然气管插管的黑线刻度已经在会厌外了,他一手拿镜子,一手把气管导管轻轻往里送了一点,再回头看呼吸机,隔了有一会,总算不叫了。

 

“来来,胶布固定!”他边说边用纱布擦病人的脸颊,都是油,什么胶布都贴不上。正忙收尾,外面突然爆发出哭天抢地的吵闹声,只见阿宁背着听诊器冲出去。等他这里弄完,呼吸科打了招呼前脚刚走,后脚就看到阿宁在那儿指挥:“拷外科!拷外科!吴邪你先等等,别走。”

 

吴邪合上箱子,向护士换了幅橡胶手套,跟着阿宁飞一般的身影直走到抢救室入口的斜坡那里。病人还躺在120蓝色的转运床上,周围围了好几个人,吵吵嚷嚷,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吴邪也有超过一米八,拎着箱子踮脚向里张望,貌似是车祸还是打架?病人不知是侧睡还是俯卧----这根本不合理,会窒息!他还在想,被人群围在中央的阿宁的白色工作露出来了,他立即向里面挤进去。走进去了才看到是两个人蹲在那里查看,一个是阿宁,另一个低着头,只能看到头顶浓密的黑发。不过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下来真快,吴邪想。他也凑过去,一股酸臭味扑鼻过来,再看看地下,也是一地呕吐物。

 

吴邪向阿宁问:“怎么回事?”

 

阿宁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助动车,被,”她向周围谁确认了一下,“面包车撞了。先拉进去再说,叫骨科也来看看,人都不清醒了,不行要转ICU,放在我们这里不行。你先别走,听听呼吸还可以,肺里也没什么,但马上监护仪上了还要看看。”说着她又向张起灵道:“你们怎么看?”张起灵道:“有条件的话去作个腹部CT看看,上下腹部都要做。实在不行床边B超先做,肝脾,还有看看有没有腹水。”

 

他们边讨论边和120一起把病人弄进抢救室。

 

吴邪向张起灵看看,低头凑近身边的阿宁低声道:“你怎么直接叫三线会诊?”

 

阿宁诧异地回头看他道:“三线?我叫的是二线。我还以为他是一线!”

 

吴邪刚想叫她小声点,只听张起灵的声音道:“我是二线。”

 

吴邪尴尬地“哦,哦。”答应了两声。忽然他口袋滴滴滴滴想起来了,把拷机掏出来看了一眼,“槽”脱口而出。

 

“怎么了?”阿宁问,一边看监护仪上的数据。吴邪道:“你们里面怎么又拷?老子不就在这儿没走嘛!”

 

阿宁道:“让我看。”一看果然是1473。她想了想,突然道,“你快进去,肯定是心内的人,11点他们还送过来一个急诊冠脉的,在里面放支架,后面DSA室,你快进去看看。”DSA室和抢救室办公室后门相通,用他们的电话的确可能。如果是冠脉手术术中出什么事情肯定是大事情。吴邪赶紧向里面跑去。

 

铅门一开,里面一房间的人,一看门口进来个戴口罩帽子的都知道是麻醉,“快快快插管”之类叫声此起彼伏,吴邪瞥了一眼红光闪闪的监护仪,氧饱和度是零。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索性这次插管还算顺利。接上呼吸机以后,等了一会,监护仪上的二氧化碳监测曲线出来了,数值是40左右,吴邪举着戴手套的双手看了一会,呼吸虽然没问题,但是心率还是很不稳定,不过接下来应该是CCU的事情了。他脱了手套,弯腰整理了一下脚边的插管箱,和DSA室的同事点头示意,就走出去了。

 

外面走廊里仍然很吵,大约都近凌晨三点,急诊大厅里排队的盛况堪比白天,夏夜里面气压低、空气潮湿,充满了烦闷。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从外科急诊的走廊回去,虽说人多狭窄,不过比走出空调环境从外面的院子穿回外科楼要好。走廊里候诊的人看到他这样白色短袖工作服,蓝帽子、戴口罩,肩上挂听诊器,别着胸牌,拎个箱子——全副武装的打扮,纷纷有些避让,走得也顺。

 

不出意外,到了骨科急诊门口还是被拦了拦,先是平车推床上横躺着被推出来,推向CT室的老年人和一大家子家属,看那个病人毛毯下的屈腿外翻的姿势,估计还是股骨颈骨折,他向后让了让,等他们在狭窄的走廊里全部通过。

 

刚想向前走,诊室里又出来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都穿着背心一类的衣服,露出黑黄的油腻腻的大块的脖子、手臂、肩膀,散发着汗臭和酒味,那种带着体温散发的味道透过口罩扑面而来;他别过头,想快速侧身穿过去,忽然就被人大力推了一把,太过突然,一个没站稳,一下子坐到身后的塑料排椅上,手上的器械箱“空”一声摔到地上。

 

他正要发怒,抬头对上一张神情涣散的放大的脸,一股酒气冲脸,对他吼道:“他妈的,谁敢挡老子的路!”一看就是喝多了。吴邪耐着脾气下腰去捡地上的箱子,不想被人群里的谁一脚踢到走廊另一边,“哐”撞在对面的塑料椅脚下,这下他一个起身怒道:“发什么酒疯呢!”他一站起来,至少比他们都要高出半个头,不过这几个人偏偏推推搡搡就凑上来了,很有要把他团团围住的意思。打头的,看着起码比他小好几岁,染得蜡黄的头发一股油味,撩着遮眼睛的长刘海,抬头挑衅地向他对视。

 

吴邪道:“你什么意思。让开。”

 

打头的年轻人笑道:“什么什么意思?看你小子不顺眼怎么了。”

 

吴邪忍住怒气,想从侧面避开这人,然而忽然又拦路站出来个人,破口就大喊起来:“医生打人喽!医生打人欧!”其他人也跟随喊起来,什么叫四面楚歌!

 

打头的人大笑起来道:“爷出了钱,就是来享受的,你说你什么服务态度呢?打人?你小子别想混了!爷告死你!”

 

吴邪努道:“放什么屁!”凌晨不能睡,又碰上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火气冲头简直无法抑制,几乎真要出手去推那人。他右手边人群忽然有点骚动,推推搡搡走进来一个人。

 

竟然是张起灵!

 

还上半身赤身露体!

 

他身上纹身面积这么大,又是那种狰狞而暴怒的形象,除了黑社会简直想不出任何其他解释。之前在OR更衣室那种昏暗潮湿的环境里,虽说被预刺激了一次,不过吴邪自觉域值完全没有提高,仍大大吓了一跳,甚至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张起灵怒气冲冲疾走过来,那些人都不自觉给他让出了条道,吴邪还愣在那里,就被他当头一把揪住工作衣领子,扯着就往人群外挤。

 

吴邪都结巴了,挣扎都没怎么挣扎,只知道说“你干什么!你放手!”蒙在口罩后,发出的语调听着根本是嗫嚅的口气,更像是莫名要被拖出去揍一顿,周围都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他们就这一路,从急诊走廊直冲进外科楼外走廊的货梯间,电梯门一开,张起灵一把把吴邪推进去,自己也跟了进来。

 

电梯门才关上,气氛就变了,其实一离开了闹事人群的视线,张起灵的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但手上的劲道依旧,而进了这封闭的空间后,他连手也松开了,赤身露背的也没转过身来,也没说什么。吴邪忽然回过味来----他敢情是来解围的!这么猎奇的方式也只有他能办到!这下可说什么好?不管怎么说,他们最多也就算个点头之交吧,这还是吴邪单方面的,现在这情形,照理说是殷勤该道谢才对。

 

半天,吴邪才憋出一句:“那个,张,主任,你白大褂呢?”话一出口,他只想海扁自己。张起灵侧身向他看看,面无表情道:“脱抢救室了。”吴邪忙道:“先拿我这件穿。”一边脱了自己的短袖工作衣一边递给他。他自己里面还有蓝色短袖V领的手术衣。张起灵接过衣服也没说什么就穿上了,吴邪看着他低头扣扣子,扣了一颗、两颗、三颗,叮,电梯到了,门一开,还就是手术室而不是外科,吴邪想没想抬脚就走了出去,等再回头电梯门又合上了,留了张起灵惊鸿一瞥的剪影,胸口挂着他的名牌,他还没机会哪怕说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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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渐渐响起来,翻了个身后它又变成了一种单调回旋的旋律,催命一样在身后追赶,越追越急越追越急,他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走在瓢泼大雨里。突然他就醒了。在黑暗的房间里睁了睁眼,合起来仍被急促的铃声焦虑地催促着。努力伸长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无力地半撩半握地拿到眼前扫了一下,光线太刺眼,一下子都没看清,等看清了,他心里莫名一把火烧上来。接了电话,倒是软绵绵的一句:“喂……”那头噪音很大,只听到胖子扯着嗓子吼了一把:“天真!还睡呢!胖爷在你楼下呢,咱出去happy!”

 

说是他家楼下,其实也就等于医院后门口,照胖子说一绝不是一的个性,九成九不是还在办公室就还是在办公室。吴邪闭着眼不耐烦地回一句:“骗你爹呢!有话直说,什么happyhappy。”

 

那边声音突然变了,吴邪愣了一会才辨别出来是秀秀,但完全不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他几乎是床上打了个滚坐起来,手机拿远了看下时间,已经晚上近九点了,一睡真睡了一整个白天,没想到。他看着通话时间仍然在翻跳的秒数又把听筒搁到耳朵边,那边胖子的声音断断续续,诸如“我来说,我来说,急什么?”之类的,完全不得要领,隔了半天,才听胖子算是对着他这一头道:“秀秀要找你,”吴邪心中还想她不会自己打电话,你瞎起什么哄,就听胖子说,“哎呀,那个人妖好像出事了?----秀秀你打我干嘛,草,我哪里说错了----总之天真你快给爷滚到急诊来!行了嘿!挂了!”

 

吴邪捏着电话,那“嘟,嘟,嘟,嘟”的挂断音,只觉何其冗长,一手冷汗。他最快速度T恤牛仔裤球鞋冲出门,一摸口袋只有钥匙手里的手机半包烟,管不了了,就已经奔到急诊。

 

人群虽不能用蔚为壮观形容,至少也把大门包括救护车通道团团围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电话里胖子听上去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口吻。紧张到几乎顶点的时候,环境的节奏却放慢了好几倍,连人声都显得疏离,在人和人间推搡着缓慢挤进中央。TMD小花你千万不能有事,这句内心OS都没唱完时,却诧异地发现人群的焦点竟然是两个扭在一起的年轻女人!一个揽着另一个的脖子,同时那一个又被对方扯着头发,彼此发出的高频尖叫,时续时断刺入围观人群里。

 

小,小花,呢?

 

年轻男人贴着围观者的内圈站立在一旁,敞着白大褂,露出里面门诊手术室特有的紫红色手术衣,双手插袋,带着种冷冰冰的态度,看向圈内。

 

吴邪才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准备走过去,忽然觉得不对劲----电话里胖子那贼溜溜的形色,一切都有了理由!他立即转头去辨认那两个女人,至少有一个面熟,再认认,好像,难道,应该就是六楼妇科病区的!

 

他再次看向解雨臣的方向,心中不由呐喊:窝边草他娘的不能乱吃!兄弟,我看你这下怎么收场!至于胖子那混蛋,他四下里一张望,胖子早神不知鬼不觉蹲点在他身后,只差没吃吃捂嘴奸笑了。

 

“你TMD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吴邪向他怒道。

 

胖子无所谓地笑道:“说你天真你还真他娘的好骗。再说我说错了吗,那小子完蛋了。啧啧,刚分院回来,又去?”

 

吴邪不理睬他,径直向解雨臣走去,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了他一下。解雨臣回头一看是他,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吴邪道:“你说你爸会把你怎么样?”

 

解雨臣道:“你少哪壶不开提哪壶!”

 

吴邪道:“都这样了,你还想掩耳盗铃?TM全院都是院长眼线怎么了,不然他还混个屁?”

 

解雨臣忽然笑了笑,道:“当你是关心我。你不是在家吗,怎么来了?”

 

吴邪朝胖子那偏了偏头。解雨臣道:“要他多管闲事。”

 

吴邪道:“闲事还不是你搞出来的。现在怎么办?”

 

解雨臣貌似是思考了一会,叹道:“总之我劝不了架的。也快完事了,哪那么多力气?”

 

这一部分当然不能说是吴邪完全不明白的,类似的经验他也有一点,当你无意中表现的无情无义的时候,有的时候反而会更吸引对方。但从小花来看,似乎成为技术上的东西,某种熟练的技能?不过他没能深刻思考多久,因为争吵中的年轻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力已经回到了解雨臣这里。

 

她们暴怒地嘶哑地叫喊着扑向解雨臣,吴邪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前跨出了一步,他没料到同时解雨臣连连退出了好几步,吴邪几乎被扑倒在地上。----竟然成为了被围观的新的中心点。

 

 

“哥们你火了,绝对地。”

 

吴邪“啪!”把盒饭拍在桌子上,闷闷拉开椅子坐下,扯下口罩,埋头吃饭。

 

刚才骨科那帮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样貌还历历在目,火了这句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他们那个组的老大,有院长助理之称的潘子,他那语重心长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真是一想到就一身鸡皮疙瘩!

 

话说回来,胖子平时和潘子势如水火,传起八卦来倒是老同学一家亲。问题是这个大乌龙潘子知道了就等于院长知道了,解连环知道了就等于吴邪他三叔知道了,三叔知道了,就等于老头子知道了!

 

忽然裤袋震起来,掏出手机一看,差点没一甩手扔出去。但他忍了忍,拿到耳边,自认为咬牙切齿地来了句:“喂?”

 

那边解雨臣说:“吃饭没?”

 

吴邪道:“请我吃饭也没用!”

 

解雨臣道:“这次真帮忙兜一下,反正也不是你的事,等风头过去了,你老头子那边我帮你去搞定。”

 

吴邪道:“你也知道不是我的事?都传成什么样了你知道么?----你就滚回分院去吧,老子帮不了你!”才说完这句,眼前只看到摆下份盒饭,一双筷子,右手,手臂,对面坐下个人。吴邪稍微抬了下头,心中几乎同时响起了“卧槽”两个字。

 

那边解雨臣又说:“你真生气啦?”他停顿了一下,空白后传来一阵噪音,吴邪刚打算把听筒拿离耳朵远点,就听到里面传来类似“那算了”之类,但很模糊,接着就是“嘟,嘟,嘟,嘟”的挂断音,吴邪急道:“小花,你…‥.”话一出口,来不及收回来了,只看到到对面张起灵都向他瞥了一眼。

 

吴邪尴尬地关了电话,又装模作样看了下时间,内心波澜壮阔,恨不得立即解释一下,这“小花”根本就不是姑娘!

 

这时又坐过来两个大汉,一边一个面对面,都是熟人,泌尿科的顺子和李四地。顺子坐张起灵边上,一落座就笑着向吴邪点了个头,吴邪也笑着回了一下。李四地是博士出身,开刀的时候从不讲些乱七八糟的,不要说泌尿科,在整个手术室都属于少有的严肃派,当然现在估计要多算个张起灵。但吴邪和李四地关系还不错,平时也有话题可以讲讲。这回顺子没开口,李四地倒先问起来:“小吴,”被这么一称呼,吴邪肃然起敬,李四地道,“你知道我不是喜欢打听人家隐`私的人,不过……”吴邪忙道:“真不是你们听到的那样!其实‥….”他忽然住嘴了,说要澄清,但想想刚才小花的电话,小花说得也有道理,清者自清,再说真要摆事实讲道理,他也真不清楚小花那边到底什么糟糕的关系,事实上貌似也说不清楚,听上去会不会反而更奇怪。

 

他这边犹豫了,不知道别人都是笑而不语的神色。不过他不说,李四地也不追问了,转头向张起灵寒暄起来,等吴邪回过神,听到的是“早知道普外科引进人才,想结识一下,一直也没机会。”诸如此类的,吴邪心想,大哥你太离谱了吧,这什么烂搭讪。想着脸上不自觉有点笑意。

 

张起灵回应李四地道:“过奖了。刚来,很多事还需要提点。”吴邪心想,哥们,你TND更假,真是一个比一个强。

李四地道:“我也不谦虚,我毕业了以后第一家也是迄今唯一一家单位就是这里,所以有什么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吴邪心想,那也来得比我晚,老子实习起就在这家,再说就凭你那严肃的人际关系,能办成事情?

 

张起灵略点了下头,表示心意已领。不料李四地又道:“对了,小吴你肯定已经很熟悉了。”吴邪差点没跳起来,这什么逻辑这都能扯上!李四地道:“小吴他是个好同志,你知道我们泌尿科手术,不快的,不是都打打石头那么简单的,小吴不错,一直待着不走的,认真负责,不像有些,怎么说,老资格的同志,去办公室喝喝茶啊看看报纸啊,这病人在里头啊,你麻醉怎么能走呢,你说是不是啊,张主任?”

 

张起灵微笑了一下,略点下头表示赞同。

 

李四地又道:“所以今天我要多说几句,”说着转向吴邪,“小吴啊,万事都有个度是不是。就像你们麻醉去上个厕所,当然我是泌尿科的肯定跟你说憋尿是不好的,但比如你上个厕所时间太长,离开时间太长,我不说病人醒了,就算有点别的什么也不好处理啊,所以就像你们麻醉上厕所时间不能太长一样,万事都要有个度,你说是不是?”

 

这话到底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连对面顺子都笑了。吴邪只能尴尬地笑一声,埋头喝了口咸菜汤。

 

看看饭菜都凉了,吴邪收拾收拾打算火速撤离,刚端起饭盒子向一桌人说了句“里面还有手术,先走了。”就听外面走廊上一个女声大喊一声:“吴邪!门口你女朋友找你!快出来!”他差点没脱口而出“女朋友你妹!”只好佯装无所谓,捧着饭盒急忙窜出饭厅。

 

果然解雨臣叉着双手站在清洁区外,他也穿冬款长袖白大褂,不过像特地熨过的,雪白笔挺,深V领口里露出粉红衬衫,米色格子长裤,系带杏色布洛克皮鞋,看到吴邪出来,脸上带出点笑意。

 

“你还知道笑。”走近了吴邪说。

 

解雨臣道:“看看你什么情况。怎么样,现在都知道你受欢迎了吧。跟你讲,你从前那些破事早过了,这下走桃花运了别忘了是谁提携你。”

 

吴邪道:“你别以为我真没脾气。”

 

解雨臣在白大褂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个iphone4,递过来。

 

吴邪问:“什么意思?”

 

解雨臣道:“这个是4S。”一边握着他的手,把手机放他手里。

 

吴邪问:“什么时候去跟我爸说清楚?”一边打开手机看看。

 

解雨臣道:“暂时不行,你也知道的,你三叔肯定会告诉我爸,本来昨晚我都想好了……但现在既然这样……”他没说完,吴邪就急道:“这事放你头上能怎么样?放我这儿我死定了。”

 

解雨臣只是微笑,说:“所以才要你帮一次忙。老实说我爸我的确不是最担心的,关键是现在名声对我挺重要的。”

 

吴邪愣了一会,突然醒悟过来了,道:“你不是吧,又要去糟蹋哪家闺女?”

 

解雨臣道:“这个么,成了再说。总之算你答应了。”说完笑笑地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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