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几天雨,偏偏放晴了他睡到下午才醒。匆匆起床洗漱,穿件帽衫,卡其长裤,帆布鞋,戴上眼镜,出门。 

北京出租车实在难叫,今天却运气很好,一出门就拦到一辆。风疏云淡,天空高远地不可思议,他还贴着窗仰头看着,司机问他去哪里。 

“故宫。” 

两点钟光景,路上不堵,车开到不知哪里,司机说到了。他还有点懵,问了一句:“不是到天安门?”司机道:“长安街可开不过去,就这儿了。”说着指了指对面。看过去的确有很多旅行团在排队的样子。 

他付了钱下车。日光当头照着,并不热,反而有一层疏影,对面的红墙彩瓦都有点明信片风景的况味。他这边陶醉到文艺片中去,过了马路穿过人群直奔入口,才发现那里只是出口,不能进入。再看表,不快点赶到天安门,就只能明天再来了。想想回去的机票订了后天,又不愿意一切太匆忙。 

那就走过去试试,来得及当然最好。沿着墙往长安街方向走,思考的时间多了,想起一个寓言,大意是被误导路途的修行者最终与其目的地永远地错过了。他一直以为他追寻的是那个结果,但当结果最终流失以后,他才领悟唯一重要的其实是那个追寻的过程。 

劝慰人相信结果不重要,过程才是一切的故事实在太多。何况从广义上来讲,任何人最终的结局都一样。 

吴邪买到票时已过三点,游客仍然很多,他跟随在人群中慢慢地走。天上乌鸦盘旋,成片落在金色的瓦顶上,在近于落日余晖中分外有点凄凉。人那么多,一点也改变不了死城里空旷的风。 

走了一会,风一吹,出的汗又冷了,帽衫黏在背上,他扯着后面拉了拉透透气,不怎么觉得,又似乎能感觉到裤袋里在振动,想了想,他还是把手机摸了出来。 

竟然是张起灵。 

隔了二十几天没见过也没说过话,连他的声音都不能多想,有一瞬间他完全不想接起电话。 

当然不会不接。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听了听,里面杂音很响,他甚至要怀疑是手机误操作,那边就说了一句:“吴邪。” 

他没回答。 

张起灵道:“你的住址发给我。” 


他草草思考了一会,任何实际的想法都没有,也只有认真写了地址,又检查了一遍,给他发了过去。——他也不生气,尽管张起灵的口气就像没事人一样,就好比这一个多月间他们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和以前一样,当然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前面有个窄巷,红墙一拐从个小门进去,是御花园了——真小。吴邪停步看了看那头石刻的大象。如果不知起因,会不会破口大骂叫他滚蛋?他最明白自己不过,一定会语无伦次,关键时刻千言万语不如沉默。 

故宫快关门了,最后才逛到类似四合院的地方,他都分不清是在哪里了,似乎听到说“储秀宫”?还真有这个,皇帝的保鲜仓库。那些房间都开放的,可以进去,没想到还是有股霉味,北京这么干燥,积年累月还是避免不了。他隔着玻璃成列箱看里面的东西,玻璃上他自己的倒影也看着他。孤独无所谓,期待应有时,他所期盼的共度余生是不是就要实现了? 

这简直比广播里催促闭馆时间更令人烦躁。 

要出去也得跟着组团的队伍,等他走出了那个门,望着外面的街道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边上有导游举着喇叭点人数,点着点着遥指对面,说是景山。当然也过点了,不能去。 

张起灵没有回消息,不知是不是收到就上了飞机不能回。他也不愿打一个过去试探。挫折感越多越难坚持,尽管想好的,即使张起灵这是打错电话就此毫无下文,等回去了以后该说该做的他都要来一遍。但是最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受到任何打击。 

照例叫不到车,来回张望也不知地铁站在哪。他沿着护城河走,后面是要落下的太阳,河水波光粼粼,有一溜的人,钓鱼的,举单反炮筒的,河对面只能看到高高露出墙外的角楼,他拿出手机也拍了一张。边上路过对情侣,他不是有心的,只听见说要走去王府井,看来是不远。他也跟着走。 

事实证明这是错的。两人相伴互看不厌,大概完全不觉得累,在他就是狗腿都要断了,才看到豁然开朗的王府井大街,唯一的好处,是他终于找到了地铁站。 


重逢的形式太多了,没想过最后是在酒店的大厅里。没想过张起灵坐在那个他每天进出路过的沙发上等待着。沙发边上放着他的行李。这二十几天够他想的,想到梦里都在演习。张起灵会怎样说,他又该怎样说。 

吴邪抬手打了个招呼,像最普通的同事,他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刚摸到的手机——还以为张起灵在飞机上,甚至还在家里,都不知道他在这里到底坐了多久。他一走过去,张起灵就站了起来。吴邪抢在他前面弯腰拉出了箱子的拉杆,拖在身后朝前台走,等到了,一回头对张起灵道:“身份证?”张起灵摸摸外套口袋,掏出皮夹抽出身份证给他。吴邪等着里面的人给他登记,证件拿在手里低头仔细看了一会。 

登记处直接收了他手里的证件,常规地问:“有预订吗?”吴邪道:“跟我一间就行。” 他的房间是个大床房,果然那个服务人员弯腰打了会信息,抬头朝他们两个看了一眼。尽管不是本意,吴邪还是突然问了一句:“有没有标房?”对方隔了一会答道:“没有了,只有套间或者行政房。”“哦,那算了。”吴邪松一口气。 

逛得太晚,外面天都黑了,这边发了房卡,他等不及回头给了张起灵,就问他:“没吃饭吧。” 

张起灵道:“还没。” 

两个人间那种绷紧的空气,一瞬间松了不少。 

吴邪拖着他的箱子进电梯,往里站了站,张起灵也走了过来,挨着他并肩站着。吴邪瞥了他几眼,电梯里时间真长,十几层楼他自己呼吸数数也要十几次了。他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张起灵道:“今天。” 

吴邪笑了一声,电梯到了,门一开,前面的几个人往外走,吴邪刚跟着要走,张起灵的手就去拉行李,吴邪没有防备,手和他的拉到了一起。因为紧张,他把原本咽下的那一句吐了出来:“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到北京了?” 

张起灵抽回了手,走到吴邪前头,回道:“刚下飞机。” 

吴邪几步赶了上去,盯着他问:“解雨臣告诉你的?” 

张起灵道:“我打给东航问的,报你名字身份证号就行了。”他拿出房卡刷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他。 

吴邪一时语塞,憋了半天,道:“赶紧地,我饿了!” 

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等地抽掉三支烟,最后那支烧了一半一转头被张起灵摘走了,手指捏在他含在口中湿漉漉的部分,拿着看了一眼,转身扔回大堂的垃圾桶里去了。 

“这次待的时间长。”他说着,又低头在口袋里掏出烟,抽了一支,衔到嘴里,到处摸打火机。张起灵看着他也不言语。吴邪点了烟,深吸一口,吹出烟雾,隔着那层烟,半眯着眼睛也看了他一会,才笑道:“带你去个老北京去的地儿,保准你不知道。” 

好容易来了辆车,开上来吴邪凑车窗口说了几句,司机没有掉头就走,载了他们。路上三弯五绕的,司机都给吴邪指挥烦了,吴邪忽然指着街外面大喊:“就那个派出所,就给我停那派出所那儿。谢谢师傅了!” 

俩一米八的男人,从小黄车里爬了出来。吴邪颇为得意地看着胡同口蓝色的派出所招牌,示意张起灵跟上他。直走到胡同最里面,张起灵才看出来,吴邪原来是要带他去吃羊蝎子——就在派出所所在的那个巷子里。


还没走进那个院子,就闻到空气里飘散浓浓的火锅味,吴邪幸灾乐祸地回头看看张起灵。不到八点,里面空位很少,他们就两个人,被安排坐在靠门口的位置。这店就是个毛坯房,刷白墙,一张桌子一个炉子,围桌子放几个方凳子,桌面油腻腻的,一个伙计冲过来甩下肩上的毛巾在桌上抹了一把,放两套杯子碟子到他们面前。连个菜单也没有,穿短袖,白T恤前擦地都是印迹的伙计拿了张薄到透的价目表走到他们面前,取下夹在耳后的笔,吆喝一声:“点菜!点菜!” 

吴邪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张起灵倒了一杯,推倒他面前,抬头对那个伙计道:“羊杂汤锅底,羊蝎子先来三斤,孜然羊骨棒,葱烧羊肉,还要个裤带面最后上,饮料就可乐,冰的。” 

伙计喊了一长串跑走了。吴邪指指那杯茶,对张起灵道:“不渴?喝呀。” 

张起灵端起杯子,还没放到唇边,突然被吴邪伸手抢了过去,动作太冲,里面热的茶水都洒出来,挺烫的。张起灵皱眉看着吴邪,道:“你干嘛。” 

吴邪凑近杯子嘬了一口,回道:“我看你是不是嫌杯子恶心?我先喝给你看,不脏的。”说着又喝了一大口,若无其事地把杯子递给张起灵。 

张起灵接过杯子,脸上微有点笑意。伙计忽然端了个冒热气的大盆,往他们面前的炉子上一墩,吴邪拿起手边的勺子到那个棕色的汤里搅了搅,但三斤羊蝎子堆在盆里成了座小山,堆地太满,他没法发挥,草草把勺子拿出来,搁到自己碗里。 

还得等着炖一会,吴邪拧开可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问张起灵:“你要不要?” 

张起灵道:“我自己来。”说着过来拿瓶子。 

吴邪右手递给他,左手在他手腕上摸了一下,动作太明显,看得出张起灵有点诧异。 

吴邪道:“食色性也。温饱思淫`欲。” 

张起灵低头倒可乐,道;“我怕你不见我。” 

吴邪沉默了一会,锅子里嘟嘟沸动起来,他赶紧拿了勺子给自己勺了一碗,挖下面的骨块,弄完了又去捞张起灵的碗,照样给他盛了一碗。他也不管张起灵了,低头夹起一块塞到嘴里,他舔地起劲,偷瞄了张起灵几眼,吐出了骨块,对张起灵道:“你吃啊。” 

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又道:“哎呀大姑娘,让老爷们来帮你。”说着就搅起锅里的骨块,一边说:“给你拣块大的。”夹了一块,左手抓着,右手拿筷子挑中间白色的骨髓,“这个和肉汤一起太香了!你不吃怎么知道不好吃,来我给你挑个头,你自己来。”说着和一手的肉汁直接把那一块往张起灵脸上递。 

张起灵端起碗接住了,吴邪笑道:“你还嫌弃我。” 

张起灵拨弄了两下碗里的骨头,笑道:“这个是腰椎?” 

吴邪道:“你少倒胃口了。”说管这么说,也去看自己手里吃得一点肉都不剩的那一块,端详了片刻,道:“应该是腰椎,这么说还有椎间盘了,我以前怎么没想过?”他还认真起来了,去找连在一起的那种。这时他们的羊棒上来了。吴邪殷勤给张起灵夹了一块,道:“你不吃那个这个总吃吧。” 

张起灵用手拿起羊骨,咬了一口。吴邪才心满意足继续啃自己的。他点地显然多了,吃了一会,可乐灌下去两大杯,打出来的饱嗝都可以吹泡泡了。他感叹道:“胖子在就值了!等等我要把葱烤羊肉打包带回去。还有……”他看着上菜的伙计,“裤带面来了。” 

那个伙计道:“您两位自己来还是我给您拉。” 

吴邪道:“先拉一条看看。” 

“好咧!”对方又喊了一声,直接伸手捞起一根面团,两手捏着两头,往外边甩边拽,越拉越长。 

吴邪看着笑道:“看到没!就跟裤带一样!”又对那伙计道:“真的可以长到腰上绕两圈?” 

伙计道:“您要不要试试?” 

吴邪道:“那真不用了,这个就给我吧,接下来我自己来。”他兴致高,对着张起灵连甩了两条,都放到锅子里,浸入剩下的汤汁里。 

张起灵也拿了一条,试着往两边甩了甩,吴邪看着他笑,又想起来什么,对着伙计道:“有没有糖蒜?” 

张起灵抬头看了他一眼。 

吴邪立即道:“给我来两个!”又像张起灵道:“嫌弃我,你还真不掩饰。” 

张起灵笑了笑,也把手里的面下到锅里。吴邪道:“我每天都想和你坐一起吃饭。想了一个月。我要吃顿好的,只吃我想吃的。” 

他生剥活吞了两个糖蒜,喝完杯子里最后的饮料,结了帐,看看张起灵穿上外套,拎起桌上的外卖,跟着张起灵往外走。 

才走到黑灯瞎火的巷子里,回头看看身后的火锅店就和深山远处的人间烟火一样透出一泓暖光和热气。吴邪伸手搂在了张起灵腰上,凑近了他说:“浑身膻味,讨人嫌,你还要不要?” 

张起灵转过脸来看看他,回过头去看向前方,侧脸也看得出面带笑意,回道:“前面派出所。” 

吴邪手上搂地更紧了,整个人都贴上去了,道:“光明正大,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问我喜欢谁,我都喜欢……” 

他最后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就被张起灵返身扭住了,猛地往后推,一直推到背砸在面墙上,糙地不得了!张起灵也不管他疼不疼,还就往他身上用力压,掐着他的下颌吻他。吴邪手里的塑料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的动作介于推开和搂紧之间,犹豫不决,张起灵反手拉了一把,把他手按到自己腰上,吴邪顺势搭了上去,在他腰里狠掐了两下。张起灵显然吃痛了,偏过头透了口气,吴邪却笑起来。 

张起灵看看他,道:“笑什么。” 

吴邪不语,两手都拢了起来,往他身上靠,热烘烘地带着股蒜味,他自己也觉得,更凑得近,靠在一起又拥抱了一会。

晚上有点凉意,两个人贴着时完全不觉得,一分开了,吴邪就抱起双臂,缩着肩膀道:“那句叫什么来着的……围着火炉吃西瓜?” 

张起灵笑道:“又不是新疆。” 

吴邪手里的塑料袋晃悠着一颠一颠撞在张起灵胳膊上,快走到路口,他终于伸手过来,从他手指里掰出塑料袋,自己拎着。吴邪跑到隔离带外面挥手叫车,张起灵在他身后看着,看了一会,大声对他道:“没车。” 

吴邪回头朝他一笑,不太亮的路灯下面,那种笑容看起来竟然有点像复刻的照片,某种追忆一样的东西……张起灵突然就冲了过去,一把拽过吴邪把他往路沿上拉,吴邪甩手道:“干嘛干嘛?”但还是一路跟着他走了回来,他们身后一辆警车悄无声息地缓慢开过,张起灵瞥到一眼,里面穿制服的人还探出一点脑袋,朝他们俩看了看。也许以为是半夜发酒疯的,拉拉扯扯的。 

吴邪道:“晚上车难叫。” 

张起灵松开了手,回道:“别站马路中间。”说完他忽然挥起了手。吴邪转身去看,果然是一辆车过来,司机靠边停了,他像获救一样欢天喜地跑过去。他拉后座的门,张起灵却去拉前坐。吴邪往里坐了一格,探身到:“你坐过来。”说着拍拍边上的空位。 

张起灵向他看了看,退出去,又坐了进来。 

刚一坐下,吴邪一胳膊拦肩膀揽住了他,张起灵耸耸肩,吴邪并不理会,轻松地向司机报了酒店名和地址。他这么说完了,得到确认了,整个人就往后靠靠,连带着把张起灵也往后带。 

张起灵抬起手,要拉开他,吴邪的脑袋先靠了过来,额头搁到他肩膀上,低声道:“我有天睡着了就是这样,结果醒了还是垫着个枕头。”张起灵的手顿了顿,在他头顶心很轻摸了摸。 

吴邪抬起头,脸对着脸,看看他道:“刚才……”他回头瞥了司机一眼,很快回转过来,凑到张起灵耳边,几乎是气声,道:“刚才我就觉得……”他一边说一边另一只手沿着张起灵的腰往下,一路摸索到他的裆部,“看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这个当口,他潮湿的嘴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张起灵的耳垂,能感到受到对方的呼吸快起来,吴邪下手重了点。张起灵偏了偏头,一手就握住吴邪的手腕往外拉。 

吴邪闭起眼睛,又向他身上凑了凑,说:“你怎么想到过来?拿了探亲假?” 

张起灵回道:“门诊人够了,请假容易点。”他们上面语句平常,下面还僵持着,谁都没用全力,但也没松劲。 

吴邪又道:“这个月都在门诊?” 

张起灵“嗯”了一声。吴邪终于放松了,他也松了手,一放开才觉得一掌心汗,头发盖着额头上也有点热。没料到吴邪抬起手突然揪住了他外套敞开的前襟,把他拉向自己,也不管是脸是鼻子是下巴吻了起来。张起灵推了他几把,根本推不开,吴邪双手一起捧着他的脸,手指擦过他的脖子,张开嘴在他脸上啃咬和吮`吸。 

司机怎么会看不到,车速时快时慢,深更半夜的哪来避让超车。 

既然放开了,张起灵也不客气,两手抄到吴邪上衣下面,手心是烫的,摸过他背脊的皮肤。吴邪的身体动了动,在他嘴角舔了舔,舌头往他嘴里顶。张起灵也张开了嘴,吴邪湿热的舌头一下填了进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竟然轻微发出了一点呻吟声。张起灵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就在他背上拧了一下,吴邪“啊”地叫一声,整个人往后逃,转过脸,和他分开了一点。 

他们靠地很近喘息了一会。张起灵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用手指给他擦擦流下的口水,吴邪配合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松开了勾在他脖子上的手,往座位后面靠了回去。 

这么一折腾,路上的时间不明显,感觉才过了五六分钟,就到了。 

张起灵付了钱,开车门出去,回头手臂伸进来,拉了吴邪一把,吴邪看见司机回头用眼角的余光,有点小心翼翼地看他,故意就抬起手,手背又擦了擦嘴,大剌剌向车外道:“你口水真多。”司机立即把头回了过去。


张起灵在他身后合上车门,道:“没喝酒你还醉了……”吴邪又凑过来亲他,两人站在大门侧面的一点阴影里,紧紧搂在一起。张起灵从他的吻中挣脱出来,向四周看了看。北京也挺奇怪,一定有夜生活,但是你不知道夜生活在哪。从酒店垫高的地基上远远看下去,下面的街道两边路灯齐亮,但是却照不全,路中间黑漆漆,没什么车,也很少路人,倒是头顶三环上车鸣呼啸而过,即使这样也很寂静,很平静,几乎像个放假时节的学校,留校未归的人有的是时间。他们身边开过一辆出租,慢悠悠停到大堂大门前,立即有礼宾跑来接行李。张起灵对吴邪道:“进去了。” 

转门才开乐声和香水味就飘散过来,顶灯的金光熠熠刺眼。吴邪赶着去按电梯,一条镜廊面对面六个电梯,张起灵抬头看上面的提示灯。只有吴邪低头看着脚下。他们背后门开了,张起灵先转过身,伸手拍了吴邪一下,他才像被从催眠中唤醒过来,跟在他身后进了轿厢。 

电梯里昏暗,有些晃,只有他们两个。合起的门和侧面都是映照全身的镜面,能感觉到吴邪透过镜子看自己的目光,张起灵避开这间接的直视,抬头看着上面数字变换提示的楼层。吴邪转过脸来,凑到他耳边,道:“以前看电影,看到里面忍不住在电梯里……我就想,这都是什么人……” 

张起灵回头在他嘴上贴了一下,笑道:“你吃了什么……鹿血?狗肉汤?” 

电梯一停,他们拉扯着直奔房间,走廊铺了地毯,跑起来也悄无声息,黑咕隆咚地,不知哪个门里的人听到,会不会觉得是猫打架。张起灵掏出门卡的时候,上衣已经被吴邪撩起了一半,他要顾手里的外卖,还要顾着抓门把手往下拉,但是吴邪不消停,缠着他抱着他的脑袋都啃到了脖子上。张起灵一用劲一推,两个人几乎是一起摔进了门,他也不管了,把手里的外卖往地上一抛,脚往后踢上门,一手扯着吴邪后背的衣服,一手勾住吴邪肩膀,抱着拖着把他往房间里带,一到床边,猛地一推,吴邪向后坐到床上,低头迅速地解裤腰,两下三下褪了裤子,脱掉上衣,要去脱内裤,手被张起灵按住了。 

吴邪抬头看了看他,刚要甩手,又看了看,道:“你怎么不脱?” 

张起灵缓慢地在他面前单膝跪下了,又放下一条腿,双膝着地,挺直身体,面对着他,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吴邪诧异地笑道:“……你别……这个时候要跟我讲道理……”说着皱起眉挣脱他的手。张起灵被他甩脱了,又去抓他手腕,抓到吴邪又逃,屈跪的姿势不能维持,被吴邪带着也滚到床上,吴邪一翻身骑跨到他腰上,往下一坐,整个人的份量突然压到他身上,张起灵抬了抬上半身,吴邪不让开,没用,他只能再后仰躺回去,瞪着吴邪看。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拉起他一条手臂,把着他的手覆盖到自己鼓出的部位上。一低身,俯首含住了他的嘴唇,从他的嘴吻到脸上,再吻到眼睛,眉毛,额头。 

张起灵喘息着,轻声道:“吴邪……” 

吴邪抢了他的话头,贴地近又伸出舌头,说话声含含糊糊,但是张起灵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我知道你喜欢我。”他说,停顿了一会,深情地在他脸颊上做了一个长吻。“但是……”他能听到他轻微的吞咽的声音,“但是,你还是把我甩了。”

“吴邪!”对方的手臂急切地拥抱上来。吴邪顺势躺卧到他身上,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行了。”他摇了摇头,抬手拨弄了一下张起灵的耳朵,又在他下巴上,略有点胡茬的地方舔了舔,道:“有什么话等会再说……”他热烘烘的嘴又贴到他脖子上,能感受到里面血管的跳动,很轻地在那里咬了一口,低声道:“我忍不住了……” 

张起灵闭了闭眼,在他赤`裸的背上轻拍了两下,“让我起来。”他说。 

吴邪没动,过了一会才让了让,坐起身,收腿坐到一侧。他盯着张起灵看,看他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借力也坐了起来,脱掉外套,兜头脱掉T恤,解开裤子,站到床下,背对着他,把外裤内裤都脱掉了。张起灵那样低着头,手臂动了动,肩后,腰上,还有大腿的肌肉都绷紧了,吴邪在他裸露的臀`部摸了一把。张起灵一回头,看了他一眼。 

吴邪并没有收回手,反而沿着那种弧度上下轻抚,他竟然略有点笑意地说:“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差点想打电话去问,上次来的,那个戴眼镜的,不对,戴墨镜的。” 

张起灵抓过他的手,转身跪坐到床上来,吴邪低头看着他勃`起的部位,往他身上靠去,脸埋在他颈间,道:“快点来……” 

张起灵的手伸进了他内裤边缘,手指摸到他股缝里。吴邪略微动了动身体,手在张起灵的阴`茎上摸了两把,拇指抵着湿润的头端,胯部又往他身上贴了一点,拉开自己的内裤,拉出阴`茎,和张起灵的握到一起去。他听到张起灵很沉闷,发出一声叹息。 

“你有没有带……”他没说完,张起灵就回道:“没有。” 

吴邪道:“那你来找我干嘛?” 

张起灵猛地和他身体分开,直瞪瞪地盯着他看。吴邪并不理会,只在他胸口又摸了两把,也往后退了一点,两人间的空间有所余地了,他忽然就趴伏了下去,张起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握住茎身,张口把头端吞了进去。 

他的口腔暖的不可思议,又湿又软,张起灵推着他的额头,怎么都推不开,吴邪的手指还轻捏着他囊袋下方,他只觉得被刺激地跪都跪不稳,往后跌坐下去,吴邪还够着不放,才吐出来,又张嘴来舔。张起灵艰难地揉了揉他的耳朵,喘息着道:“……你别这样……” 

吴邪吮`吸了一会,张开嘴,舌头还垫在他龟`头下方,连着一丝黏液,缓缓吐出来,侧过脸,让他的阴`茎贴着自己的脸颊,空闲的手摸到他大腿内侧,低声回道:“差不多了……” 

说着,坐直起来,再往后坐一坐,分开双腿,拨开自己半挺的阴`茎,手指伸到下面,偏过脸,看着床头两个枕头套上的穗子,对张起灵道:“这样好,还是我背对你?” 

张起灵没回答,只是凑过来搂他,双臂很紧地收拢。吴邪动了动,张起灵不松劲,他又动了动,道:“别这样,我想了一个月,不是只想和你吃饭。”


张起灵松开搂抱,抬起手,十指扣着他的脖子,应和上去亲吻他的嘴,吴邪张了张嘴,两人的舌头碰在一起,吴邪只觉过电一样,手指都屈了屈。张起灵沿着他的肩膀,摸索到肩外,手臂,手肘窝里,一直到拉起他双手,手指捏着他的手心,吴邪才向后靠了一点,完全没料到张起灵一低头,咬住了他左侧的乳`头,是真的咬,牙尖切到皮肤,湿热的舌头顶上来。吴邪很轻地叫了一声,声音软,身体也软,向后倒,张起灵追着他,咬啮改为了吮`吸,松开了一只手,手臂去揽他的腰,结果只是摸着他腰背上转折的那个弧度,吴邪痒地又往后退。张起灵放开了他这一侧,又去吻他另一侧的乳`头。吴邪整个人都弓了起来,手挣脱了张起灵的手,去抱伏在胸口的他的脑袋,手指插进发间摩擦了又摩擦,双腿也缩了起来。张起灵在他胸口又舔了舔,拉开吴邪的双臂,坐直了一点,喘息了一会,手撑着床面跪坐起来,低头扶住自己的阴`茎,往吴邪张开的腿间靠。 

吴邪看着他的动作,看张起灵一边快速撸动着一边凑过来,头端一接触到大腿内侧,他就忍不住抱臂躺倒了下去,半个脑袋都悬到床沿外面。张起灵在他腿心探了几次,热而湿的头端擦来擦去,就是不往下插入,吴邪勉强抬起上半身,瞥了一眼,又忍了一会,缓缓抬起自己一条腿,碰了碰张起灵的手肘,直往他身上靠,张起灵在他大腿外侧摸了一把,顺着腿拽了一下,把他拉向自己,腘窝对着腰眼,用手臂夹了夹,吴邪会意的抬起一点屁股,背顶着床垫,试了试又抬起另一条腿。张起灵又捞了一把,整个人往他身上靠了靠,前面已经挤到臀缝里,往前一顶却滑了出去。吴邪皱眉偏过了脸,也不知为何,拉起床单蒙住了大半张脸。 

他只感到滚烫的下半身,伴随着沉甸甸的搏动感,全身所有的热血都流到那里去了一样。这时张起灵动了动,卡着最紧的口挤了进来。这火辣辣的痛觉太真实,是真的肉刃,是真的用刀子在捅他。吴邪无意地收紧双腿,没控制好,才屈起又抬了抬,竟然在张起灵右肋下踹了一脚,张起灵猛地捉住他脚踝往后拉,跨到自己腰上,这姿势他也一定不好受——吴邪拽下床单,露出一头乱发,向着张起灵道:“换我趴着,你再来。” 

张起灵没说什么,真往后退开了,退地很慢,他知道他是小心翼翼,但是那种研磨感却出乎意料地刺激。吴邪呻吟起来,两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张起灵退到最后,甚至要用手指借力,在他们交`合的下方顶了顶,撑开一点,才完全地出去了。 

吴邪四肢舒展地仰躺了一会,才疲倦地翻了个身,双膝跪着,又分开一点。他感到张起灵温热的手握住了他垂在前面的阴`茎,前前后后撸动起来。后面也有点异样,但是前面的感觉太强烈,最激烈的一阵褪却一些,才能分辨出,是手指,两根手指在他后面试探,只停留在入口时,仅仅是异物堵入的不适感,但是他一深入进去,一瞬间就变得完全不同了。窒热的肠腔内肌肉感厚而柔软,张起灵紧蹙眉头,手指再往上一点,顶到了稍韧的,是前列腺的后壁,他吸了口气,用力在那里揉了揉。吴邪立即就喊叫起来,右脚往后蹬他。张起灵身体的重量慢慢压向了他,手指扔在那里摁动。吴邪回头道:“……哪那么多花样……” 

张起灵撤出了手指,末了在边口勾了勾,光着个动作,吴邪又喊了一声,但是立即闷头抱住了脖子,因为张起灵完全没有间隙地抵了进来。


他整个人都伏在吴邪背上,很耐心地,缓慢地完全都填进去,停顿了一会,让那种余韵散散。吴邪的下腹托在手心里,肚子很软,有一点汗,稍微压一压,他就捶起床来。张起灵开始摇动胯部,吴邪起先还捏着床单喘气,渐渐大腿就绷得很紧,收拢分开,再分开,像散了一样合拢不起来。张起灵一开始前后抽`插,吴邪就再也压抑不住呻吟,随着他的动作,收不了声。张起灵的动作幅度大起来,抽出到只有头含在里面,再突然全部顶进去,吴邪终于从憋气一般细弱的呜咽变成了喊叫。张起灵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背脊,在那突出的脊骨上很轻吻了一下,揉着他的大腿,喘息着问他:“……你说什么……” 

吴邪艰难地回头道:“我说你……干地真他妈爽!” 

张起灵摸了摸他阴`茎,捏在手里涨地不得了,又帮着他撸了撸,手指点点前面的凹口,他听到了吴邪的叹息声,手上的劲道大了一点,吴邪抬起手拉着他的手指拽了两下,终于还是都射在了他手里。 

射了一次,他就不再有力气缠斗,张起灵又顶了顶他,吴邪只是随着他的动作略微摇摆了几下。张起灵退后了一些,低头看了看,又贴了上去,快速地动了一会,战栗感迅速地窜上身体,连他都感到由下`身直达腰心的酸楚,他直起身体,贴着吴邪不停地摩擦,像是逆风的奔跑,精`液随着他的动作从研磨的地方散出滴下,但是他仍然停不下来,双手死死把着吴邪的腰胯,紧压着他,磨地他自己也感到疼痛起来,还是不能放手,他合起双眼,只有这样占有才是真实的,带给他一种坚实的确切的感受。他和他在一起。 

张起灵喘着气,停歇下来,随手摸了摸吴邪汗湿的皮肤,慢慢地从他后面滑出。吴邪在他身前蜷曲起来,双臂抱膝侧躺着,看张起灵分开着腿跪坐着,垂下的阴`茎泛着一层湿漉漉的亮光。 

吴邪的声音有点哑,低声道:“头上都是汗。” 

张起灵抬手抹了一把,又抹了抹脸,伸手摸了摸吴邪正对着他的会阴,手指擦过他阴囊下方,很轻地捏那里松弛的皮肤。 

吴邪拨开了他的手,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张起灵皱眉端详了他有一会,颓然向后坐下了。吴邪换了个姿势,翻了个身,向着他这个方向侧躺过来,伸手从他膝盖摩梭到大腿,抬着眼睛看他,道:“我喜欢亮一点,能看清你的纹身。”

张起灵低着头看他,只是不语。 

吴邪又道:“下次换我上你,怎么样?还要不要找我?” 

张起灵道:“我没找过别人。” 

吴邪立即回道:“我也没找过别人。” 

张起灵道:“……我不是想跟你分开……” 

吴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张起灵忽然拉起他一只手,捏在自己手中,原先还是握着,但是越来越紧,紧紧地攥起来。 

吴邪终于说:“我听着……” 

张起灵俯低下来,贴近他,也侧躺着,躺到他身边,裸露的肩靠着肩,他说:“就是上次值班,那个急诊,脾破裂。HIV阳性。进腹了才知道。”他的语气很平,看起来,目光停留在吴邪的颈肩之间。 

吴邪没有出声。 

张起灵道:“加上积血,出了3000ml起码……我下台了,脱手套……”他停在这里,抬起另一只手,遮住了眼睛。吴邪伸过去那只自由的手,握他的手腕,张起灵偏过头不看他,看着天花板,隔了一会才说:“两层手套都破了,手上都是血。” 

吴邪一翻身坐了起来,甩开他的手,在他胸口按了一下。 

张起灵有点吃惊地看了看他。 

吴邪道:“当时为什么不说。” 

张起灵竟然略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道:“我不能要你的承诺……我不想……”他不再笑了,抬起手,又放下了,平躺着,看着上面,“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说完,他平静地闭上眼,又睁开,转过来看向吴邪。 

“但是我想错了……”他说,“不是不要……”他说着,也坐了起来,转身下床,站在床边。吴邪跟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他。 

张起灵又跪下了,和刚才一样。赤身露体,但是浑然不觉一样,单膝,再双膝,跪在地上。 

吴邪凑过去要拉他,被他拉住了手臂,张起灵只是稍向前倾,倚靠到吴邪踏到地毯的腿上。 

吴邪再也想不到,他会依恋地搂住自己的双腿,脸贴着膝盖,闷头就这样靠着。 

有些微热的,爬行感,沿着他的小腿内侧缓缓滚下——他知道张起灵大概是哭了。 

吴邪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一动也不能动。如果张起灵不说,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张起灵却抬起了头,闭了闭眼,湿润的睫毛下是透红的眼角。他在他膝上很轻地吻了吻,眷恋地又低下头,紧贴着他。 

他的话清晰地不能再清晰。 

“我爱你,吴邪。” 

这句话——吴邪仰起脸,眼泪还是滚落下来。 

“求你也爱我。”他说,把脸埋进他两膝间,低声地说:“求你也爱我。”


微弱地有些音乐声,他们谁也没动,那声音越来越响,伴着乐声的是唱出了的歌词。 

你是我唯一的美梦啊,也是我唯一的烦恼啊,怎么办。 
每当漫天繁星的夜空,心中总有一点点虚空,怎么办。 
你总是匆匆的走过,你总是不会做停留。 
而我在等待,你的一个答案。 

一定是吴邪的手机,然而他坐着,一动都不动。那歌继续唱着。房间里太静,只有来回往复的念白一样的歌声。放大无限大。字字入心。 

你总说不出来的寂寞,一个没有依靠的心情,怎么办。 
一个人在秋末的夜晚,是否应该慢慢地走开,我应该怎么办。 
你总是匆匆地走过,你总是不会做停留。 
而我在等待,你的一个答案。 

吴邪大透了口气,像潜水憋气的人突然浮出水面。张起灵松开手,抬起头看了看他。吴邪喃喃道:“……我接电话……”说完他很快地起身绕到床的另一侧,偏偏它还在唱。 

站在你心房的那扇门前,我不知道你的心中有没有我。 
好想暂停全世界的时间,让我可以把我的心,让你看清。 

吴邪掐断歌声,接起了电话。只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回答声。“……嗯,知道了。买了后天的票。知道了……嗯,没事,没什么事情。”“……下午,碰到个朋友,聊到现在,没事情,嗯……好的好的,知道了……回来再说……嗯……好……” 

他挂了电话,低头把它重新放到床头柜上,说:“我妈……”说着回头去看,张起灵却已经退坐到那一侧的床头柜下,背抵在那上面,吴邪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柜子突出的把手。张起灵手肘搁在屈起的双膝上,埋着头,长长的头发都落在手臂上。 

吴邪走了过去,站在面前,低头看了他一会,有点像不知所措的年轻父母。张起灵先抬起头,朝着他又看了看。吴邪只觉得异样,看久了才辨认出来是他脸上带着泪痕,神情疲倦。 

吴邪一下蹲了下去,和张起灵平视着,憋了一会,说了一句:“别坐地上。” 

张起灵略有点笑意,吴邪甚至看不出他算不算自嘲的笑,目光只跟随着他,看他甩手站了起来,绕开自己,往床那一侧走。吴邪脱口道:“朋友不是你!不是,不是说你是朋友!我是……我妈……我……” 

他闭上了嘴。因为张起灵没有理会他。张起灵弯腰,拉开他的行李。吴邪往后坐了坐,也坐到了地上,地毯很糙,扎皮肤,毛烘烘的,他的手掌覆在上面摸了摸。 

冲过去抱住他,也跪着求他一次,不知道有没有用。他低着头,抬不起来。 

隔了有一会,眼前的光却忽然暗一暗,吴邪猛地抬头,张起灵站在他面前,伸出了手。吴邪踌躇着也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张起灵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紧紧扣住了他的手,用了点力,把他整个拽了起来,搂上他的腰转了个身,让他又坐到床上。 

吴邪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我妈打电话,说我一个下午没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再问我几时回去……” 

张起灵已经套了条长裤,灰色的运动裤,松松垮垮,但是臀`部的曲线还是很明显,吴邪看着他坐到自己对面,拉过刚才丢在床上的一个塑料文件夹,拉开搭扣翻了翻,拿出三张纸给他。 

一看就是化验单。 

吴邪脸上有点笑起来,道:“……你不要每次都来这套……” 

张起灵只是把纸递给他,说:“你看看。” 

吴邪接了过来。 

当然都是阴性的,他不看都知道。不然他绝对不会和他做。吴邪翻着那些纸,项目都一样,三张完全一样,他皱眉看着单子上的抬头——抬头倒是不同的,三家不同的医院。 

吴邪抬头道:“查这个免费的?” 

张起灵瞪着他看了一会,笑道:“大概有免费的地方。我们医院不是。”说着指了指第一张纸。 

他本意当然完全不是这个!但是要自然而然说出“怎么查三遍”真有多难!他捏着那些纸,低头又想了一会,道:“我知道你不会有事。”


张起灵转身坐正了,十指交叉搁在腿上,看着窗户的方向,道:“……我有张五岁时候拍的照片,站在凳子上,后面是窗,外面天黑了,在下雪,能看到对面的房顶。曝光不好,后面很暗,但是雪很清楚。” 

吴邪撇开了化验单,伸手去握他的手,道:“照片呢?回去给我看看。” 

张起灵却拉开他的手,回头去拿那两张单子。 

吴邪皱着眉也去拿单子,两人各拉着一头,稍用点力,张起灵放手了。 

吴邪道:“不管有没有这破玩意……”他吸了口气,“你没事就是没事。” 

张起灵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个单子上,回道:“很多事情都要凭资格,我想为什么我是一个人,有一天想明白了。” 

吴邪道立即道:“难道你觉得你没资格?”说着向他靠近了一步。 

张起灵道:“……拍完照,我爸把我从凳子上抱下来,我记得他那个动作。”他抬起眼睛看着吴邪,“之前我有的就这些……后来再遇见你……” 

吴邪不语,张起灵抬起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吴邪低头看着那些单子,把最末一张抽出,再抽出最末一张,来回反复。张起灵的手指摸到他嘴唇上,吴邪站了起来。他在房里转了转,低头一看,赶紧也走到衣柜边,拉开门翻了条半长的睡裤先套上,回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又去拉自己的书包,伸手进去掏了掏,手里捏着支笔走回来,爬伏到床上。 

阴性的符号是简单的一个(—),三个(—),他在上面随意地,每一个加一个竖,写完了摊在张起灵面前,三个(+)。 

张起灵抚摸上那些加号。 

吴邪道:“资格这种事,不是你说了算的。”他说着人就坐直起来,双手伸到张起灵肩上,用力扳过他,把他扳向自己,嘴凑了上去,吻到他脸上。张起灵没有躲避,吴邪干脆全身都靠了上来,捧着张起灵的脸亲吻。再吻到他嘴上,他张开了自己的嘴,很轻咬住了张起灵的下唇,突然地就用了力,张起灵发出“嘶”的一声,抬手推他,没推开,吴邪死死靠在他身上,吮`吸他被咬破的伤口,用舌头舔舐。他的牙齿和舌尖研磨着,两人的口中都充满了血腥气。 

张起灵又推了他一把,吴邪一偏过头,松开了手,张起灵擦了擦嘴唇,带出来一抹红痕,吴邪盯着他看,笑道:“像脸上拍死只蚊子。” 

张起灵道:“你干嘛。” 

吴邪道:“现在我也有资格了。”他低头指着单子,说:“你阳性,现在我也阳性了。” 

张起灵笑了一声,并不在意的样子。 

吴邪道:“我们都有病,治不好了,你一辈子别想和我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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