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孝陵出乎意料地深沉寂静。神道上是早就被帝王送去后世迎接自己的曾经挚友?至少吴邪只能认出文臣武将不同的装扮。在望梅轩的亭子里远远能看到那金色的瓦顶,palace for after life。队里还有人不知道其实朱元璋墓根本没有开发出来,一个劲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别人拍照留念的时候,张起灵只是一个人站在高处远眺。

 

吴邪有很多话想问。但相对地,他又最不愿意谈这些问题。他只是朦朦胧胧感到所谓千言万语,可惜连一句都化不成。苍山翠海,风一阵,说不出的荒凉和静谧。寄予身后荣耀千秋万代的帝王,最后也不过只得到康熙一块似是而非的石碑,陀在乌龟背上——长生也好,不朽也罢,又怎么样。说穿了朱元璋墓不过是孤零零的荒冢一个——这么说来,这是朱棣对于不信任和喜爱自己的父亲的最好的报复了。

 

明一代多少朝风雨飘摇,实际上不过是个生产八卦提供谈资的基地。朱允文,在位四年,四年皆是靖难之役。从此长江以南,自金陵首府起至云贵,甚至南海四处都留下建文帝传说。望京寺,光名字,字字都是泪光。

 

古木翠丽,遮天蔽日。那些古代的,无奈的离别之苦。都凝结在这个地方。

 

苍柏,仙鹤、寿龟、碧草。

 

不过是“一厢情愿”几个字最好的注解罢了。

 

外出旅游,看坟头的,基本上都是最颓的。去西安的时候,还是前年?秦始皇孤零零的坟山在机场通往市区的灰蒙蒙的路的一侧。不朽完全就是个笑话,看上去。不过国内盛产的就是这些,我们的感性历史观完全是通过古墓实现的,在古人想象的身后世界里揣测我们自身的前生。

 

吴邪低头看看手机,自然,又是小花,出门在外,他比妈问得还勤,平时觉得烦,感怀的时候却觉得温暖。一路上他的思绪凝聚在一起。背包里评述希罗多德的历史的书丢在酒店里了。不过西史里坦率直爽的一面,和这曲折瑰丽格格不入。

 

晚饭是回到酒店边上的小巷子里,吃的据说还是农家菜。有一道赛龙肉——驴肉。照例酒过三巡,胡说八道。不过这次吴邪很注意,特为没有喝太多。台子上,他扫了张起灵几眼,总结下来,别人敬的酒他来者不拒,不过自己不会去找别人喝就是了。

 

吴邪没有敬他。——找不到说辞。想了一晚上,无果。

 

他无法去总结,下个定论,这事情性质是什么?老实说,他心里并不特别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尤其张起灵那平静的态度在那里。他想了想,又想了想,想什么回回都想到这上头来,然而也就停留到这一步位置。结论什么的,没有。

 

回到房间里又感觉到全身一股烟酒气。张起灵大约是看他在床边、窗边徘徊了一会,问他道:“要不你先去洗。”

 

吴邪点了点头,拿了换的衣服。一到了洗手台前就把帘子放了下来。

 

等他洗完了,张起灵才从写字台前站起来,拿了早准备好的换洗衣服,汲着拖鞋走进去。

 

浴室里响起了水声。吴邪拿起床头柜上的书,随便翻了几页。

 

“荷马和希罗多德比修昔底德更关心公众的意见。公众所渴望的不是真相,而是愉悦(pleasure);为了愉悦他们可以容忍谎言。”(引自《重新思考希罗多德》斯坦利罗森)

 

看得他昏昏欲睡。忽然浴室门开了,张起灵肩上披着白色浴巾,头发湿漉漉的,问吴邪道:“你要不要过来。”吴邪只觉得瞬间的注意力完全都汇聚到他下半身去了——他就这样毫不避讳站在那里,见吴邪没有回答,还又向门外走了一步,语气平平的,问:“来不来?”

 

吴邪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回道:“啊,哦。”

 

算是答应了。

 

张起灵略点了点头,又走了回去。留下门口小小一潭水洼。

 

吴邪站着发了会呆,才把手里的书扔到床上,兜头脱掉了T恤,脱掉了外面的运动裤。他在穿衣镜里看到只穿着四角内裤的自己,犹豫了一下,把内裤也脱了,扔在床上。

 

浴室里水开小了一点,一关起门来雾气腾腾,地方逼仄,两个男人站着转身都需要协调。吴邪刚从开着空调的房间进到这个湿热密闭的环境,连呛了好几下。他低头捂着脸咳嗽,一边靠向张起灵,把脑袋搁在张起灵肩上。张起灵一手掐着他的腰摸到他背上去,另一边的手捂住他的脖子后面轻轻地摩梭,手的触感又湿又暖,吴邪却哆嗦了一下。张起灵搂着他转了个身,热水从吴邪脖子浇下来,顺着背、腰流到下面去。

 

他们胸腹相贴,但并不怎么契合。张起灵浑身几乎没有赘肉,有纹身的地方胸肌和腹肌更是显得突出,而吴邪的肚子是软软的,他都有点尴尬,一贴上去就想往后退让,不想让张起灵感觉到。这样一挣扎,张起灵下手就重起来,拦腰把吴邪压向自己,可以感觉到搂在腰上的手臂粗壮有力。吴邪一边反手去摸他的手,想拉开,一边抬头向他道:“松一下。”但对方并不回答更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借机在他嘴边吻了一下,湿润的舌头轻轻舔舐到吴邪潮湿的脸上,像猫一样仔细舔他的脸颊,然而才几下就退开了,看看他道:“哭了?”

 

吴邪道:“没洗脸。”

 

张起灵“嗯”了一声,并不在意他这不知是玩笑还是真话,又凑过来吻他。这次就凶狠很多,直接咬住吴邪嘴唇,迫使他张嘴,舌头又往他嘴里顶,吴邪只是本能地咽口水却变成了吮吸他的舌头,更加刺激了他,下面已经顶在吴邪肚子上,一边腾出一只手去捉吴邪的。

 

吴邪没忍住“啊”地叫出了声,趁张起灵放了手,整个人朝后退了一步,后背贴到湿滑冰凉的瓷砖墙面上去。张起灵也顺势压了过来,夹在吴邪背后和瓷砖面间的手向他臀间滑去,另一只手摸他的脸颊,拇指擦了擦他嘴角的口水,掐着他下颌凑上去又吻了一会。吴邪只够得上双手撑在张起灵胸口,是要推开他的姿势,但是当然一点没有用力,张起灵下面重重顶着他,摩擦地有点疼,但其实他十分激动,脸上滚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就怕自己会突然控制不住。张起灵稍微一松口,他就求饶道:“我不行了……”张起灵道:“再等等……”转身越过细散的水雾拿了什么——吴邪有点近视,浴室里视线又不好,他还是隐约看到,是块肥皂。

 

他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这种时候似乎也不能连声叫唤“不要!不要!”,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时,张起灵已经把他翻了个身,让他背对着自己趴在墙上,一边沾了皂液的手指已经滑进臀缝间。——这么熟练根本不可能是第一次,当然不能算他在门诊做的那些肛指检查。吴邪尽量转过头,问:“你没什么毛病吧?”

 

张起灵手下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道:“你是说HIV。”

 

吴邪道:“还有梅毒、乙肝、丙肝、淋病……”

 

张起灵道:“应该没有。这次回去我们都去查查就行了。”

 

吴邪心想,槽,老子肯定没有,再说了那这次又怎么算?他不相信张起灵身边会没有套子,就算真没有,他自己书包里貌似还有几个。不过想归想,他也没说什么。

 

皂液又凉又滑,但是效果并不怎么样,即使只有手指伸进去,吴邪还是感觉很不舒服,然而张起灵还握着他前面,他也不想这个时刻翻脸。张起灵撤后了一点,接着,就在吴邪还没什么准备的时候,顶了过来。吴邪额头抵在自己前臂上,痛得一头汗,张起灵当然也进不了多少,堵在两个人都很不舒服的地方,他突然打横撩起吴邪一条腿,压向墙边,用力过猛,突然就滑进去了,直直地顶在里面。两人同时发出沉闷的“嗯”的一声。张起灵稍微调整了下站立的位置,吴邪就受不了了,大声叫:“你别动!……槽……不要动了!”什么所谓顶在前列腺上的快感,完全体会不到,只有肛门括约肌剧烈的痛感!

 

张起灵倒也没说什么“你放松”之类的屁话,相反,他往外退了,退到只有头还在里面,虽然有皂液在,但因为实在太紧,都是勉强扩张的效果,所以几乎是被衔住了,倒也不用担心会滑出来。一边他的握住吴邪的手向前撸过去,用手指按压头的顶端。吴邪额头死死抵着手臂,嘴里渐渐断断续续发出呜咽的声音,张起灵才又朝里面进了一点,再进一点。慢慢就没那么困难了。吴邪其实还在在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快感,什么前列腺理论显然都是屁——或者直接就说明他的确根本就不是gay?无论如何,后一点多少鼓舞了他。但是他的思绪逐渐乱了,只感到明显地攀升的腰酸,说不清楚的怪异的感觉从身体里升腾起来,双腿都支撑不住,软得都要屈到地上去了,身后的动作快起来,吴邪控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叫声,有一会根本是不知道怎么了……

 

等回过神来,才感到自己前面凉凉的一片,他无力地去拨张起灵的手,掰开了,摸过去一手都是黏糊糊的。才知道刚才就是射了。但张起灵显然还没有,他总之是没力气了,就扶着墙随便他怎么弄,反正也不怎么疼了,虽然他内心还有很小一点清醒的火苗希望张起灵不要射在里面。

 

过了一会,两个人气喘吁吁蜷坐到浴室地上。吴邪抱着双膝,把头埋在腿里,他在耐心等张起灵起身离开,可以做点收尾的事情——现在肚子咕噜咕噜响,所幸还有水声可以做点掩护。

 

张起灵伸了一只手过来,探过来摸吴邪埋起来的脸,吴邪又把脸偏向另一边,避开他的手。但张起灵也没放弃,改去摸他的胸口和乳头,吴邪实在招架不住,散开双手去抓他的手,抓住了就往外推。张起灵突然就不高兴了,甩了他的手站起来就往外走。

 

吴邪一把拉住他手腕,仰头问道:“你真没病吧?”

 

张起灵回头低头看他,看了一会才说:“没有。”

 

吴邪借着他的力像要站起来的样子,没想到只是单腿跪过来,托着张起灵已经垂下的阴茎,凑过来就舔了一下,舔完他就朝边上偏偏头,没再继续。张起灵看他这个样子,就去推他的脑袋,吴邪不放手,张起灵只好说:“你没必要这样。”

 

吴邪仰着头看他,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含住了。不过他也不会动,舌头又抵着,根本就含不深,只是咽口水的时候有轻微的吮吸的动作。

 

但张起灵还是又硬了。磨了一会,吴邪把前端吐了出来,仰头看了看张起灵说:“要不要射在脸上?……嘴里不行。”张起灵弯腰俯身吻了他一会,手上动作没停,站起来又对着他手淫了一会,也没有客气。

 

射出来的,流出来的都擦到了吴邪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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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胧地醒转过来,好像做了很多梦,一个接一个场景的连环套,一睁开眼睛,什么都不记得了。是躺在床上,头顶的天花板暗虚虚的,身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吴邪费力地侧身去床头柜摸手机,摸了一会没摸到,感觉腿上有什么卡着,手一摸,是手机,还在裤袋了。拿出来看看,4点不到一点。

 

他挣扎着坐起来,向房间四周看看,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即使仔细去听,张起灵也连一点呼吸的声音都没有。当然也不排除是他自己,头重脚轻,头痛得厉害,到哪里耳朵里都还有嗡嗡的轰鸣声。他低头闻了闻自己,一股难闻的烟酒味,起床轻手轻脚去浴室洗漱。把水开得很小一点点,怕声音太响。他们没有把帘子放下来,吴邪不时侧过头去看张起灵那边,他还是蜷在被子里,至露出头顶的黑发。

 

当然必定是他带自己回来的。吴邪突然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是愧疚还是有点难过?他拿毛巾擦了擦脸,镜子里自己眼睛还有点充血,样子非常颓败。本来打算就这么睡到天亮再说,然而突然他觉得不能忍受,脱完了身上的衣服,扶着墙到淋浴房了冲了很久。

 

等他出来的时候,又隔着玻璃墙看了看张起灵那边。张起灵像是没动过,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吴邪收了收自己脱在地上的衣服,慢腾腾走回自己床边,翻出干净的T恤和裤子穿上,站直了身体,停留了一会。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转身绕回到张起灵床头去看他睡得怎么样。站着,低头看了一会,坐到床沿上去,整个床顺势陷下去一大块,吴邪心里的感情平平的,没有担心,也不觉得犹豫,有种像是在梦里隔着一层的坦然,并不怕他会醒来一样。他伸出手,把张起灵的被角拉开一点,可以看到他刘海覆盖下的额头,眉毛,眼睑,睫毛,鼻梁,他用指尖轻轻摸他的脸颊,鼻尖,柔软的嘴唇,接着就俯身凑得很近,在他前额上亲了一下。

 

张起灵散发着一股熟睡的清爽干净的气息,吴邪依偎着他坐了一会,才打算起身离开,突然发现黑暗里张起灵就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么近的距离,即使黑魆魆的,他们互相都看得异常清楚。吴邪连解释都没有,也不感到紧张,就这么对视着,张起灵忽然就坐了起来,一把拉过吴邪。吴邪还以他要揍他,但也不打算还手。但是张起灵只是把他重重拉向自己,紧紧用手臂抱住。吴邪感到有些激动,心砰砰地跳,耳后,脖子,大腿上都是大动脉打鼓般的节奏。张起灵的手在他背后掀起他身上的衣服,吴邪顺势举高了双手脱了上衣。一脱完他就去脱张起灵的黑色背心,刚摸到他身上,就被他拉住亲吻,他下手很重,掐着吴邪的下颌像撕咬一样,吴邪连连退了几步,胳膊、肩膀、后脑不时撞到床上、床栏、床头柜。

 

过了一会分开了,两个人都气喘如牛,吴邪仰躺着被揿在床垫上,张起灵俯视地注视着他,吴邪举起一只手想推开他,手搭到他肩膀上推了几下,也没用什么力气,他动也不动,吴邪的手就顺着伸到他的衣服里去,沿着他的身体滑下去了,很仔细,手掌贴着他身体一寸寸把想象中有纹身的地方都摸了一遍,而他整个身体都是烫的,等吴邪的手刚伸到下面去,就被他一把拽起来,被紧紧掐在怀里,他还扭动着挣扎了一下,然而立即,裤子就被对方用蛮劲脱了。吴邪喉咙口控制不了发出嗯嗯的声音。这样肉贴肉地扭来扭去反而使双方都更兴奋。他们胸腹相贴地一边亲吻一边摸索着替对方手`淫,直到弄得到处都粘糊糊地一片。

 

后来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吴邪感觉有温热的软毛巾捂在身上擦过,然而一会他又睡得不省人事了。

 

 

天亮了以后,吴邪眼睛没睁开人先醒了,凌晨里的事情虽然属于酒后,但都历历在目,无比清晰。

 

他都不敢起床。

 

挨了一会实在难受,才慢腾腾睁眼翻身下床,在床沿上坐了一会,脑子迟钝得不得了,缓也缓不过来。他也不敢转身去看身后。只能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色的T恤,灰色的四角内裤,当然平时住在外面他还会再穿条运动裤,今天没有。

 

又坐了一会,才下决心站起来,一回头张起灵刚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穿了件深灰色的背心。他昨天晚上穿的是黑色!吴邪立即避开他的目光,向房间里别的地方看去,很齐正,什么痕迹都没有。

 

说实在的,张起灵脸上是看不出异样的,他本来就话少,也没什么表情。这个时候也像往常一样并没有特别和他打招呼。总体来说对他不热络但也没有什么回避。趁张起灵背过身去拿东西,吴邪立即起身闪进厕所里。等听到关门的声音,才从厕所里探出身体,确定张起灵已经走了,才走了出来。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眼睛有点肿,身上的衣物整齐而清洁。他其实还不是不能想晚上究竟干了什么,而是不能想象张起灵完事了还帮他收拾干净?他洗了脸,刷牙,对着镜子观察脸上的胡渣。一边脑子里自问自,他自己一个人去吃早饭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走回房里,在书包里翻了翻,套了件蓝灰格子短袖法兰绒衬衫,打着哈欠下楼到中转层的餐厅里。他们起的晚,餐厅里人并不多,落地玻璃外是夏末的阴天,气压很低,光照得眼睛很不舒服。

 

吴邪拿了盘子,围着自助从头到尾绕了一圈,也不怎么觉得饿,就是有种什么都没什么意思的低落感。不远处有个人叫他的名字,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回头去应,第一眼就看到张起灵也坐在那一桌子。

 

吴邪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盘子走过去在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叫他的人也是他们外科的。吃饭的时候,张起灵完全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停下来听他们胡吹海吹,吴邪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具体的,大概就是社会新闻随便发表些意见。快吃完了听说其他人打算下午去明孝陵和中山陵,由于前一天缺席了白天的集体活动,似乎来了一次只知道在酒店里睡觉或者晚上出去喝酒唱歌,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无论如何,有名的景点总是要去跑一趟。

 

心里这么打算,吴邪无言地朝张起灵看了一眼。张起灵并没在意,似乎还是在听他同事说话,吴邪等了一会,插了一句道:“你去不去,下午?”没有人称。张起灵转头看看他,回道:“去。”说完点了下头。

 

吃完了上楼到房间拿东西,电梯里还有其他同事,一路说笑过来,妇产科有个副主任,吴邪实习的时候还是在她那个组里的,非常熟,一路和他说话,直到他们房门口,要暂道别了,她忽然向正开了门要走进去的张起灵说了句:“哎?张小哥结婚了吗?”张起灵停了开门的动作,一时没有回答,她就看向吴邪,道,“还不好意思?你们挺熟的,吴邪你给我说说,他结婚了没?有女朋友吗?”吴邪支吾着就是答不上来。张起灵才走近过来一步,答道:“没结婚。”“那给你介绍女朋友吧。”

 

吴邪愣了一下。

 

那个阿姨又向张起灵道:“小哥你看怎么样?人家小姑娘也下了很大决心托我帮忙,人你应该也认识,你看要是你也有点意思,我就牵个线搭个桥。”说完又向吴邪道:“改天再给你介绍一个。”吴邪尴尬地笑道:“呃,哈哈,好啊。好啊。”一边去注意张起灵。余角的视线带到他,略低着头,看上去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的样子,回答道:“同事的话,总有点尴尬。”语气很真诚。对方自然也听出了他的画外之音,立即笑道:“那是,考虑周到总不会有错。那赶紧收拾,等下咱们楼下见。”寒暄了几句,各自分开。

 

吴邪先走了进去,张起灵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等吴邪走到里面,刚想绕过张起灵的床朝自己的过去,腰上就被后面的人用手臂紧紧箍住了,另一只手从衣摆下直往他身上钻。苦于是背对着,吴邪还用力挣扎了几下,发现脱不了身,就用手去掰张起灵的手臂,一边压低声吼道:“你放手!”张起灵略为松了松劲,他就在他怀里一百八十度转了个身,面对面贴着了,一看到他的眼睛,吴邪心里就骂了句“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了,迎面凑上去就去吻他。张起灵双臂搂在吴邪腰上,吻得他口水流了一下巴,又退开了看看,吴邪感觉头都抬不起来了,想凑对方肩膀上擦擦,张起灵一贴脸上来,亲他的嘴角、脸颊、下巴。两个人都激动地有点喘息,胯和胯紧紧贴在一起也互相知道是怎么回事,急急忙忙又开始脱裤子。

 

这次张起灵直接单膝就跪了下去,吴邪大吃一惊,急忙要推开他,“不行,不,不行,你别…”然而一旦被握着含住,他只觉得双腿软得都站都站不住,话也说不出了。过了一会他就向后摊坐到床沿上,因为控制不住,射了对方一脸。张起灵退开的时候嘴唇和脸颊还从他最前端擦过,他差点都颤抖了。他坐在那里双手支在身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张起灵已经起身朝浴室走去,一边拉起刚才被扒了一半的裤子,那里很明显的顶得很高,吴邪想拉住他,然而想归想着,他也只是无力地向后倒着躺倒在床上,侧身缩起赤露的双腿,像虾一样环抱住自己。

 

身后传来关浴室门的声音。

 

然后就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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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并不是由某种因缘或契机就能混熟的人。就像此刻在手术室的饭厅里,端着汤盆的吴邪就不可能自然而然走上去,像胖子那样叫他,说“小哥,幸亏有你,不然隔天我就得上社会新闻头版了。”

 

张起灵那张桌子坐的其他几个人吴邪都很熟,都微笑地点头示意。只有一个女孩子是生面孔,估计是新进组的实习生之类的。吴邪拖开凳子,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只听到女孩子的声音问:“张老师,做手术的时候都不讲解的吗?我看了几次,完全不懂哎。”旁边有人搭讪道:“小陆这么好学?这么好的实习同学几年都没看到了!”那女孩子呵呵笑了一声。吴邪有点留心张起灵会说什么,不想张起灵的声音却是冲他这里来的:“吴邪。”“啊?”吴邪回头去看,果然张起灵也看着自己,貌似是第一次直接叫名字,听着有些异样。张起灵继续道:“衣服拿去洗了,等送回来我再还你。”吴邪赶紧笑道:“不急的,不急的。”张起灵又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会,作势要抛过来,一边说:“你的牌子,接着。”吴邪连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双手去正好接住。还要说什么,张起灵已经回头吃自己的饭去了。其他人显然也不怎么关心这闲事。

 

吴邪把胸牌摊在桌上看了看。想着医院统一拍的照片还真不是一般的傻`逼,程度直逼身份证。看了会,吃吃饭,顺手把胸牌别在裤腰上,也没像往常还要全场搭讪一遍,吃完了就径直朝清洁区走廊走,进去继续干活。

 

之后在房间外碰到换班吃饭的秀秀,说他“怎么一脸不高兴?”,才觉出来有点说不上是扫兴还是什么感觉。秀秀又问他:“办公室名单贴出来了,看过没?”

 

吴邪问:“什么名单?”

 

秀秀道:“你不是吧,大外科旅游安排的名单呀。不就是你起哄要和这个一起那个一道,还不去看看有没有和你兄弟一块啊?”

 

吴邪道:“哪个兄弟?”

 

秀秀道:“不就你女朋友呗。”

 

吴邪道:“靠,你胡扯什么,一会兄弟一会女朋友的。”

 

秀秀笑道:“你不是吧,解雨臣你都忘了?”

 

吴邪笑了,说:“就他啊。算了吧,每次都给我惹麻烦。”

 

秀秀回道:“且。总之我们不是一批的。”

 

吴邪道:“那怎么行呢?我要去找老总换班。”

 

秀秀道:“吴总,您又谦虚了。”

 

吴邪道:“我先去看看能不能换吧。再问问小……呃,解雨臣。”

 

秀秀“嗯”了一声算告别。

 

果然名单上他既不和小花一批也不和秀秀一批。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又把名单看了看,密密麻麻都是时间和人名组别,看多了不得要领。忽然扫到张起灵的名字,果然,也不是一批的,隔得还挺远的。

 

吴邪算是第一批的,加起来大概二十多人,照理说他自己和小花还有张起灵的班都是六天一次,搭死的,应该会在同一批,不过可能考虑到一线班和二线班的压力问题,又调整过了。知道这茬事后,小花第一时间抱怨个不停,不过说归说,他也没真去找他们科的住院总换班。

 

旅游其实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尤其是单位组织的旅游,拖家带口的有,领导有,还有各种需要照顾的姐姐妹妹,穷山恶水风景秀丽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去,最多就是周边有山有水的地方转一圈。最远一次他们去过广西,那还是他在外科轮转的时候,他是觉得很惬意,小花却嫌太僻静——但这也是相对的,那种遥远异乡总有点特殊的力量,回来以后成了好几对,他不太清楚小花参与了多少,不过能肯定绝对没有闲着。

 

这次是去……南京。照吴邪的话说就是,领导的决定是无法吐槽的,因为槽点实在太多!

 

整个行程加头带尾三天半,夏末初秋一切都很简单,他只带了几套衣服,卡片机,手机,准备在路上看的书,背在一个书包里。手术室和他一起出夜班同行程的护士云彩看到了直说:“你太简单了,太方便了。”

 

到了火车站检票口排队,有种碰到的都是同事的感觉,小孩子有三四个就觉得是幼儿园了,满地打滚。等进了车厢,几乎一半都给他们包场了。吴邪对着车票跟随人群缓缓挪到自己的位子上,他是靠窗,外面两个坐位已经有人坐着了,他轻声打着招呼挤到最里面,刚坐下,就听到一个孩子“哇”地放声大哭,喊着:“我要坐窗口!我要坐窗口!”孩子父亲板着脸低声呵斥,但也无可奈何的样子。吴邪看是同事,就站起来拎着自己的包,向孩子父亲道:“我和小朋友换个座吧。”那个同事抱歉地答道:“哎,那怎么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接着又向儿子道:“快谢谢叔叔。”

 

孩子和他父亲一开始是坐在吴邪斜后方的位子上,吴邪倒没往那个方向多注意,等再次回到走廊上,才发现最里面坐的是竟然是张起灵。靠,吴邪有些吃惊,因为早就知道他和自己根本不是一批次的,另外这人也挺奇怪的,一样都是同事,他换一下不就得了,比吴邪自己方便多了。

 

等吴邪挪着挪着坐下了,张起灵倒回过头朝他看了看。吴邪只好笑着招呼道:“张,主任。”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向他道:“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吴邪脸上有点受宠若惊似的笑容,“呃”了一声,又“哦”了一下。立即又陷入了冷场,吴邪思索着这样太糟糕,但是又找不出什么话题来说。——至于急诊的那件事,不知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想多提。后来火车开起来了,无聊的时间里仔细想想,他又觉得大概是因为纹身的关系,虽说如果在手术室的更衣室里换换衣服,肯定无数人看过他的纹身,但问题是现在根本没人提这事,像他们这么八卦的环境,只能说明一点,就是见过的人很少,甚至只有他自己一个?总之这可能是张起灵非常隐`私的事情,老赶在他面前说相关的话题,感觉像要打听一样,总不太好。——这个冠冕堂皇的自我解释给了吴邪不少宽慰,不然没有特为道谢他总觉得有点背负了“忘恩负义”的乌云的意思。

 

火车上张起灵也就是盯着窗外发呆而已。到达南站以后,下车的时候后面忽然赶上来个人,勾着吴邪的肩膀道:“哎,小吴,你也这一批?”一看是病理科的叶成。再回头,张起灵已经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他们订的酒店离南站有段距离,等到了都过了中午饭点了。因为是自助游性质的,从火车站离开都是自己分批打车,所以check in的时候已经有些人携家带口的自己出去觅食了。在柜台前,叶城一个劲地抱怨外科:“什么东西,有时就给你切条阑尾过来,还非要你给打个阑尾炎的诊断——我都没看到任何炎症表现,怎么给你打诊断?所以我就写‘阑尾一条’,谁开的刀谁自己看着办吧。”的了空了,他又向柜台后说:“哎,我和小吴一间,给安排一下。”柜台后的女孩子非常官方地回答他道:“吴先生已经安排入住了,先生我们给您另外开一个房间。”说着把吴邪的房卡推出来,向吴邪道:“您的房间是城景房。”吴邪问:“有什么区别?”对方回答道:“另外有湖景房,就是对着玄武湖的。您那边能看到鼓楼和长江。”叶城问:“那我的是湖景房?”柜台后答道:“对,先生,你们一共预订了10个房间,但是因为临时又有变动,所以您的房间是大床房。”

 

上楼的电梯还要换两部中转,叶城在五十几楼,吴邪住六十几楼,他看了看门牌,心想,不知道和谁一起,他就指望能马上睡一会,吃不吃午饭倒也无所谓。“滴”门一打开,就看到靠门的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空调开得很冷,他把被子从头到脚捂得很紧。吴邪轻手轻脚走进去,把书包放在靠窗的床一边,回头又向那人看看。果然是张起灵。他忽然心跳快起来,可能是外面走了一圈突然停下来就觉得特别累,又热,一下子换到这凉爽的环境里,肢端毛细血管收缩,回心血量上去了,心脏负荷增加了?才这样在胸腔里沉重地“咚咚咚咚”,可以感觉到它自顾自的重量和体积。

 

看张起灵正在睡,不管他是醒了没醒,总之跑去把人叫起来打招呼总是不妥的。吴邪看了看自己的铺位,又看了看房间——这个房间面积不小,但有近1/3是浴室和卫生间,并且是个玻璃房,有个浴缸摆在两面玻璃间,他走进去看看,上面有防水帘,还是可以放下来的,这样就和房间隔绝了。在洗手台里面才是两间一样大小的鸽子笼似的,一个是淋浴房,一个放着马桶。他尽量轻声地上了厕所,洗手洗脸,走到自己的床前,换了条运动裤,掀被子翻身上床。之前和一起来的手术室的姑娘还有妇产科的阿姨们说好了,晚饭再聚头,他把手机拿出来看看,有一个未接电话,翻出来一看,是解雨臣。懒得理他,他想,顺手就把被子盖起来了。

 

即使很累,躺着一下子倒也睡不着,想起之前解雨臣吵着要和他一批,而刚才又没理他的电话,吴邪翻了个身。其实出来玩,肯定和关系好的朋友在一起才比较开心,他实在想不出之后三天该怎么和邻床的这个闷油瓶交流——虽然,他大概还是个不错的人……

 

 

闹钟响起,是下午五点,吴邪一惊醒立即去按闹钟,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一看张起灵正站在书桌前喝水,听到声音了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吴邪睡眼惺忪地冲着他挠挠脑袋,掀被子坐起来,拿手机看看,果然有好几条消息。

 

小花说:你干嘛呢,电话不接,行程也不汇报,回来你惨了。

 

秀秀说:吴总到南京了吗?高铁安全吧?

 

竟然还有潘子:小三爷,我有个哥们在南京,方便帮我从他那儿带点东西吗?吴邪看着有些无语,话说回来,小三爷应该是小花才对,不过小花有段时间是在北京生活的,对他是从小叫惯了,现在潘子直接叫小花“花爷”,十分别扭,小花每次都大呼小叫说:“千万别让人听见了!”

 

最后一条是云彩发来的:吴老板,我们集合的地址我发给你了,晚上再去唱歌。不来的话,你懂的。另外,那个胖子没跟来吧,如果要带他,那你就别来了,赦免你。再有,看到外科的张起灵叫他一块来。

 

吴邪心想,靠,派的任务一个比一个难办,都是些什么人啊。一抬头却看见张起灵正在看他,见他抬头了,问道:“吃不吃晚饭。”

 

吴邪急忙道:“吃啊,一起吧!我和手术室的还有其他几个同事约好了,他们大概已经去了,张,”他还是有点犹豫,没法直接叫他的名字,“张,小哥,和我们一起吧?”

 

张起灵“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最难的部分,就这样轻易完成了?出租车上冷气开得太冷,透过清凉山照进来的夕阳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张起灵,双手抱在胸口又打起了瞌睡。——其实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社交生活是很多余的东西吧,合不合群是一回事,关键是,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在乎。所以他为什么要来呢?

 

这个问题之后也在吴邪的心中掠过,不过他大概已经醉了,天旋地转中不知道搂着个谁,一会又被人起哄,再罚再罚……等他稍微清醒一点,又是在出租车上,他躺在谁身上,衣服的布面软绵绵的,他自己环抱着人家的腰,那个人手搁在他肩膀上。次次聚会大醉而归,能喝的名声传出去的确不好。然而有酒精时人的行为和没有时是完全不同的,他不管贴着自己的是谁,只觉得就这样已经很舒服了,又紧了紧手臂,把脸往人家肚子上贴,简直恨不得长到他身上去。因为能听到点声音,知道坐在前排的是个女孩子,云彩?还是谁,那任自己搂着的就不会是女的了吧,那谁都行,他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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拷机响了。从床头柜上拿下来看,1473,抢救室。

 

吴邪翻身下床,拿起柜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116。打个哈欠,开门,到黑漆漆的走廊上拿起电话,拨1473

 

那边几乎是立即接通,他问:“麻醉科,谁拷?”

 

那边等了一会,突然一个女声笑道:“哟,吴世美,今天是你啊?”

 

吴邪道:“宁姐,我这不就怕你惦记我,什么事啊?”

 

那头阿宁道:“我们有个呼吸机一直在报警,专家你要不来给看看?”

 

吴邪道:“槽,找呼吸科呀。”

 

阿宁道:“槽,呼吸科也在!要不要他跟你说?”

 

吴邪道:“好了好了,我马上下来。”

 

下去一看,凌晨的抢救室还是一片混乱,最外面通道上,地上铺褥子睡满了陪夜的家属,整个大厅充满了尿味和老年人呼吸的气息。更不巧是新收了一个酒精中毒的,吐了平板床一床,躺在那呕吐物里呜呜咽咽还唱着歌,边唱边吐。

 

有呼吸机的病人集中在最深处一个四面由破旧蓝色屏风围起来的所谓重症区域里,那报警的拉风琴般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为防万一,吴邪还拎着插管箱,金属的旅行箱外形使得他像拎着一箱钱,有几个闲逛的家属纷纷凑过来观看。

 

果然呼吸科二线正站在呼吸机前,一会调出报警信息,一会又去查看连接管道的密闭性。

 

“报警怎么说?”吴邪凑过去看。

 

“小潮气量,一直有漏气,我们都查过几遍了。想叫你确定一下管子的位置。”

 

吴邪“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箱子放到地上,蹲在地上安装喉镜片。有好几个人围上来看,挡掉了头顶一闪一闪的破日光灯的光线,吴邪抬头道,“无关的人都到外面去,家属都到外面等。”有人骂了句“槽,谁稀罕。”不过纷纷也散了。

 

弯腰凑近了把镜片放进病人口腔后,他就一阵反胃,这个人喉咙口的黄脓痰稠得都要溢出来了,什么都看不到,他连忙转头向外道:“吸痰管,吸痰管!”

 

吸完痰再看,果然气管插管的黑线刻度已经在会厌外了,他一手拿镜子,一手把气管导管轻轻往里送了一点,再回头看呼吸机,隔了有一会,总算不叫了。

 

“来来,胶布固定!”他边说边用纱布擦病人的脸颊,都是油,什么胶布都贴不上。正忙收尾,外面突然爆发出哭天抢地的吵闹声,只见阿宁背着听诊器冲出去。等他这里弄完,呼吸科打了招呼前脚刚走,后脚就看到阿宁在那儿指挥:“拷外科!拷外科!吴邪你先等等,别走。”

 

吴邪合上箱子,向护士换了幅橡胶手套,跟着阿宁飞一般的身影直走到抢救室入口的斜坡那里。病人还躺在120蓝色的转运床上,周围围了好几个人,吵吵嚷嚷,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吴邪也有超过一米八,拎着箱子踮脚向里张望,貌似是车祸还是打架?病人不知是侧睡还是俯卧----这根本不合理,会窒息!他还在想,被人群围在中央的阿宁的白色工作露出来了,他立即向里面挤进去。走进去了才看到是两个人蹲在那里查看,一个是阿宁,另一个低着头,只能看到头顶浓密的黑发。不过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下来真快,吴邪想。他也凑过去,一股酸臭味扑鼻过来,再看看地下,也是一地呕吐物。

 

吴邪向阿宁问:“怎么回事?”

 

阿宁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助动车,被,”她向周围谁确认了一下,“面包车撞了。先拉进去再说,叫骨科也来看看,人都不清醒了,不行要转ICU,放在我们这里不行。你先别走,听听呼吸还可以,肺里也没什么,但马上监护仪上了还要看看。”说着她又向张起灵道:“你们怎么看?”张起灵道:“有条件的话去作个腹部CT看看,上下腹部都要做。实在不行床边B超先做,肝脾,还有看看有没有腹水。”

 

他们边讨论边和120一起把病人弄进抢救室。

 

吴邪向张起灵看看,低头凑近身边的阿宁低声道:“你怎么直接叫三线会诊?”

 

阿宁诧异地回头看他道:“三线?我叫的是二线。我还以为他是一线!”

 

吴邪刚想叫她小声点,只听张起灵的声音道:“我是二线。”

 

吴邪尴尬地“哦,哦。”答应了两声。忽然他口袋滴滴滴滴想起来了,把拷机掏出来看了一眼,“槽”脱口而出。

 

“怎么了?”阿宁问,一边看监护仪上的数据。吴邪道:“你们里面怎么又拷?老子不就在这儿没走嘛!”

 

阿宁道:“让我看。”一看果然是1473。她想了想,突然道,“你快进去,肯定是心内的人,11点他们还送过来一个急诊冠脉的,在里面放支架,后面DSA室,你快进去看看。”DSA室和抢救室办公室后门相通,用他们的电话的确可能。如果是冠脉手术术中出什么事情肯定是大事情。吴邪赶紧向里面跑去。

 

铅门一开,里面一房间的人,一看门口进来个戴口罩帽子的都知道是麻醉,“快快快插管”之类叫声此起彼伏,吴邪瞥了一眼红光闪闪的监护仪,氧饱和度是零。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索性这次插管还算顺利。接上呼吸机以后,等了一会,监护仪上的二氧化碳监测曲线出来了,数值是40左右,吴邪举着戴手套的双手看了一会,呼吸虽然没问题,但是心率还是很不稳定,不过接下来应该是CCU的事情了。他脱了手套,弯腰整理了一下脚边的插管箱,和DSA室的同事点头示意,就走出去了。

 

外面走廊里仍然很吵,大约都近凌晨三点,急诊大厅里排队的盛况堪比白天,夏夜里面气压低、空气潮湿,充满了烦闷。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从外科急诊的走廊回去,虽说人多狭窄,不过比走出空调环境从外面的院子穿回外科楼要好。走廊里候诊的人看到他这样白色短袖工作服,蓝帽子、戴口罩,肩上挂听诊器,别着胸牌,拎个箱子——全副武装的打扮,纷纷有些避让,走得也顺。

 

不出意外,到了骨科急诊门口还是被拦了拦,先是平车推床上横躺着被推出来,推向CT室的老年人和一大家子家属,看那个病人毛毯下的屈腿外翻的姿势,估计还是股骨颈骨折,他向后让了让,等他们在狭窄的走廊里全部通过。

 

刚想向前走,诊室里又出来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都穿着背心一类的衣服,露出黑黄的油腻腻的大块的脖子、手臂、肩膀,散发着汗臭和酒味,那种带着体温散发的味道透过口罩扑面而来;他别过头,想快速侧身穿过去,忽然就被人大力推了一把,太过突然,一个没站稳,一下子坐到身后的塑料排椅上,手上的器械箱“空”一声摔到地上。

 

他正要发怒,抬头对上一张神情涣散的放大的脸,一股酒气冲脸,对他吼道:“他妈的,谁敢挡老子的路!”一看就是喝多了。吴邪耐着脾气下腰去捡地上的箱子,不想被人群里的谁一脚踢到走廊另一边,“哐”撞在对面的塑料椅脚下,这下他一个起身怒道:“发什么酒疯呢!”他一站起来,至少比他们都要高出半个头,不过这几个人偏偏推推搡搡就凑上来了,很有要把他团团围住的意思。打头的,看着起码比他小好几岁,染得蜡黄的头发一股油味,撩着遮眼睛的长刘海,抬头挑衅地向他对视。

 

吴邪道:“你什么意思。让开。”

 

打头的年轻人笑道:“什么什么意思?看你小子不顺眼怎么了。”

 

吴邪忍住怒气,想从侧面避开这人,然而忽然又拦路站出来个人,破口就大喊起来:“医生打人喽!医生打人欧!”其他人也跟随喊起来,什么叫四面楚歌!

 

打头的人大笑起来道:“爷出了钱,就是来享受的,你说你什么服务态度呢?打人?你小子别想混了!爷告死你!”

 

吴邪努道:“放什么屁!”凌晨不能睡,又碰上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火气冲头简直无法抑制,几乎真要出手去推那人。他右手边人群忽然有点骚动,推推搡搡走进来一个人。

 

竟然是张起灵!

 

还上半身赤身露体!

 

他身上纹身面积这么大,又是那种狰狞而暴怒的形象,除了黑社会简直想不出任何其他解释。之前在OR更衣室那种昏暗潮湿的环境里,虽说被预刺激了一次,不过吴邪自觉域值完全没有提高,仍大大吓了一跳,甚至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张起灵怒气冲冲疾走过来,那些人都不自觉给他让出了条道,吴邪还愣在那里,就被他当头一把揪住工作衣领子,扯着就往人群外挤。

 

吴邪都结巴了,挣扎都没怎么挣扎,只知道说“你干什么!你放手!”蒙在口罩后,发出的语调听着根本是嗫嚅的口气,更像是莫名要被拖出去揍一顿,周围都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他们就这一路,从急诊走廊直冲进外科楼外走廊的货梯间,电梯门一开,张起灵一把把吴邪推进去,自己也跟了进来。

 

电梯门才关上,气氛就变了,其实一离开了闹事人群的视线,张起灵的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但手上的劲道依旧,而进了这封闭的空间后,他连手也松开了,赤身露背的也没转过身来,也没说什么。吴邪忽然回过味来----他敢情是来解围的!这么猎奇的方式也只有他能办到!这下可说什么好?不管怎么说,他们最多也就算个点头之交吧,这还是吴邪单方面的,现在这情形,照理说是殷勤该道谢才对。

 

半天,吴邪才憋出一句:“那个,张,主任,你白大褂呢?”话一出口,他只想海扁自己。张起灵侧身向他看看,面无表情道:“脱抢救室了。”吴邪忙道:“先拿我这件穿。”一边脱了自己的短袖工作衣一边递给他。他自己里面还有蓝色短袖V领的手术衣。张起灵接过衣服也没说什么就穿上了,吴邪看着他低头扣扣子,扣了一颗、两颗、三颗,叮,电梯到了,门一开,还就是手术室而不是外科,吴邪想没想抬脚就走了出去,等再回头电梯门又合上了,留了张起灵惊鸿一瞥的剪影,胸口挂着他的名牌,他还没机会哪怕说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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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渐渐响起来,翻了个身后它又变成了一种单调回旋的旋律,催命一样在身后追赶,越追越急越追越急,他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走在瓢泼大雨里。突然他就醒了。在黑暗的房间里睁了睁眼,合起来仍被急促的铃声焦虑地催促着。努力伸长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无力地半撩半握地拿到眼前扫了一下,光线太刺眼,一下子都没看清,等看清了,他心里莫名一把火烧上来。接了电话,倒是软绵绵的一句:“喂……”那头噪音很大,只听到胖子扯着嗓子吼了一把:“天真!还睡呢!胖爷在你楼下呢,咱出去happy!”

 

说是他家楼下,其实也就等于医院后门口,照胖子说一绝不是一的个性,九成九不是还在办公室就还是在办公室。吴邪闭着眼不耐烦地回一句:“骗你爹呢!有话直说,什么happyhappy。”

 

那边声音突然变了,吴邪愣了一会才辨别出来是秀秀,但完全不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他几乎是床上打了个滚坐起来,手机拿远了看下时间,已经晚上近九点了,一睡真睡了一整个白天,没想到。他看着通话时间仍然在翻跳的秒数又把听筒搁到耳朵边,那边胖子的声音断断续续,诸如“我来说,我来说,急什么?”之类的,完全不得要领,隔了半天,才听胖子算是对着他这一头道:“秀秀要找你,”吴邪心中还想她不会自己打电话,你瞎起什么哄,就听胖子说,“哎呀,那个人妖好像出事了?----秀秀你打我干嘛,草,我哪里说错了----总之天真你快给爷滚到急诊来!行了嘿!挂了!”

 

吴邪捏着电话,那“嘟,嘟,嘟,嘟”的挂断音,只觉何其冗长,一手冷汗。他最快速度T恤牛仔裤球鞋冲出门,一摸口袋只有钥匙手里的手机半包烟,管不了了,就已经奔到急诊。

 

人群虽不能用蔚为壮观形容,至少也把大门包括救护车通道团团围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电话里胖子听上去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口吻。紧张到几乎顶点的时候,环境的节奏却放慢了好几倍,连人声都显得疏离,在人和人间推搡着缓慢挤进中央。TMD小花你千万不能有事,这句内心OS都没唱完时,却诧异地发现人群的焦点竟然是两个扭在一起的年轻女人!一个揽着另一个的脖子,同时那一个又被对方扯着头发,彼此发出的高频尖叫,时续时断刺入围观人群里。

 

小,小花,呢?

 

年轻男人贴着围观者的内圈站立在一旁,敞着白大褂,露出里面门诊手术室特有的紫红色手术衣,双手插袋,带着种冷冰冰的态度,看向圈内。

 

吴邪才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准备走过去,忽然觉得不对劲----电话里胖子那贼溜溜的形色,一切都有了理由!他立即转头去辨认那两个女人,至少有一个面熟,再认认,好像,难道,应该就是六楼妇科病区的!

 

他再次看向解雨臣的方向,心中不由呐喊:窝边草他娘的不能乱吃!兄弟,我看你这下怎么收场!至于胖子那混蛋,他四下里一张望,胖子早神不知鬼不觉蹲点在他身后,只差没吃吃捂嘴奸笑了。

 

“你TMD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吴邪向他怒道。

 

胖子无所谓地笑道:“说你天真你还真他娘的好骗。再说我说错了吗,那小子完蛋了。啧啧,刚分院回来,又去?”

 

吴邪不理睬他,径直向解雨臣走去,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了他一下。解雨臣回头一看是他,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吴邪道:“你说你爸会把你怎么样?”

 

解雨臣道:“你少哪壶不开提哪壶!”

 

吴邪道:“都这样了,你还想掩耳盗铃?TM全院都是院长眼线怎么了,不然他还混个屁?”

 

解雨臣忽然笑了笑,道:“当你是关心我。你不是在家吗,怎么来了?”

 

吴邪朝胖子那偏了偏头。解雨臣道:“要他多管闲事。”

 

吴邪道:“闲事还不是你搞出来的。现在怎么办?”

 

解雨臣貌似是思考了一会,叹道:“总之我劝不了架的。也快完事了,哪那么多力气?”

 

这一部分当然不能说是吴邪完全不明白的,类似的经验他也有一点,当你无意中表现的无情无义的时候,有的时候反而会更吸引对方。但从小花来看,似乎成为技术上的东西,某种熟练的技能?不过他没能深刻思考多久,因为争吵中的年轻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力已经回到了解雨臣这里。

 

她们暴怒地嘶哑地叫喊着扑向解雨臣,吴邪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前跨出了一步,他没料到同时解雨臣连连退出了好几步,吴邪几乎被扑倒在地上。----竟然成为了被围观的新的中心点。

 

 

“哥们你火了,绝对地。”

 

吴邪“啪!”把盒饭拍在桌子上,闷闷拉开椅子坐下,扯下口罩,埋头吃饭。

 

刚才骨科那帮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样貌还历历在目,火了这句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他们那个组的老大,有院长助理之称的潘子,他那语重心长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真是一想到就一身鸡皮疙瘩!

 

话说回来,胖子平时和潘子势如水火,传起八卦来倒是老同学一家亲。问题是这个大乌龙潘子知道了就等于院长知道了,解连环知道了就等于吴邪他三叔知道了,三叔知道了,就等于老头子知道了!

 

忽然裤袋震起来,掏出手机一看,差点没一甩手扔出去。但他忍了忍,拿到耳边,自认为咬牙切齿地来了句:“喂?”

 

那边解雨臣说:“吃饭没?”

 

吴邪道:“请我吃饭也没用!”

 

解雨臣道:“这次真帮忙兜一下,反正也不是你的事,等风头过去了,你老头子那边我帮你去搞定。”

 

吴邪道:“你也知道不是我的事?都传成什么样了你知道么?----你就滚回分院去吧,老子帮不了你!”才说完这句,眼前只看到摆下份盒饭,一双筷子,右手,手臂,对面坐下个人。吴邪稍微抬了下头,心中几乎同时响起了“卧槽”两个字。

 

那边解雨臣又说:“你真生气啦?”他停顿了一下,空白后传来一阵噪音,吴邪刚打算把听筒拿离耳朵远点,就听到里面传来类似“那算了”之类,但很模糊,接着就是“嘟,嘟,嘟,嘟”的挂断音,吴邪急道:“小花,你…‥.”话一出口,来不及收回来了,只看到到对面张起灵都向他瞥了一眼。

 

吴邪尴尬地关了电话,又装模作样看了下时间,内心波澜壮阔,恨不得立即解释一下,这“小花”根本就不是姑娘!

 

这时又坐过来两个大汉,一边一个面对面,都是熟人,泌尿科的顺子和李四地。顺子坐张起灵边上,一落座就笑着向吴邪点了个头,吴邪也笑着回了一下。李四地是博士出身,开刀的时候从不讲些乱七八糟的,不要说泌尿科,在整个手术室都属于少有的严肃派,当然现在估计要多算个张起灵。但吴邪和李四地关系还不错,平时也有话题可以讲讲。这回顺子没开口,李四地倒先问起来:“小吴,”被这么一称呼,吴邪肃然起敬,李四地道,“你知道我不是喜欢打听人家隐`私的人,不过……”吴邪忙道:“真不是你们听到的那样!其实‥….”他忽然住嘴了,说要澄清,但想想刚才小花的电话,小花说得也有道理,清者自清,再说真要摆事实讲道理,他也真不清楚小花那边到底什么糟糕的关系,事实上貌似也说不清楚,听上去会不会反而更奇怪。

 

他这边犹豫了,不知道别人都是笑而不语的神色。不过他不说,李四地也不追问了,转头向张起灵寒暄起来,等吴邪回过神,听到的是“早知道普外科引进人才,想结识一下,一直也没机会。”诸如此类的,吴邪心想,大哥你太离谱了吧,这什么烂搭讪。想着脸上不自觉有点笑意。

 

张起灵回应李四地道:“过奖了。刚来,很多事还需要提点。”吴邪心想,哥们,你TND更假,真是一个比一个强。

李四地道:“我也不谦虚,我毕业了以后第一家也是迄今唯一一家单位就是这里,所以有什么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吴邪心想,那也来得比我晚,老子实习起就在这家,再说就凭你那严肃的人际关系,能办成事情?

 

张起灵略点了下头,表示心意已领。不料李四地又道:“对了,小吴你肯定已经很熟悉了。”吴邪差点没跳起来,这什么逻辑这都能扯上!李四地道:“小吴他是个好同志,你知道我们泌尿科手术,不快的,不是都打打石头那么简单的,小吴不错,一直待着不走的,认真负责,不像有些,怎么说,老资格的同志,去办公室喝喝茶啊看看报纸啊,这病人在里头啊,你麻醉怎么能走呢,你说是不是啊,张主任?”

 

张起灵微笑了一下,略点下头表示赞同。

 

李四地又道:“所以今天我要多说几句,”说着转向吴邪,“小吴啊,万事都有个度是不是。就像你们麻醉去上个厕所,当然我是泌尿科的肯定跟你说憋尿是不好的,但比如你上个厕所时间太长,离开时间太长,我不说病人醒了,就算有点别的什么也不好处理啊,所以就像你们麻醉上厕所时间不能太长一样,万事都要有个度,你说是不是?”

 

这话到底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连对面顺子都笑了。吴邪只能尴尬地笑一声,埋头喝了口咸菜汤。

 

看看饭菜都凉了,吴邪收拾收拾打算火速撤离,刚端起饭盒子向一桌人说了句“里面还有手术,先走了。”就听外面走廊上一个女声大喊一声:“吴邪!门口你女朋友找你!快出来!”他差点没脱口而出“女朋友你妹!”只好佯装无所谓,捧着饭盒急忙窜出饭厅。

 

果然解雨臣叉着双手站在清洁区外,他也穿冬款长袖白大褂,不过像特地熨过的,雪白笔挺,深V领口里露出粉红衬衫,米色格子长裤,系带杏色布洛克皮鞋,看到吴邪出来,脸上带出点笑意。

 

“你还知道笑。”走近了吴邪说。

 

解雨臣道:“看看你什么情况。怎么样,现在都知道你受欢迎了吧。跟你讲,你从前那些破事早过了,这下走桃花运了别忘了是谁提携你。”

 

吴邪道:“你别以为我真没脾气。”

 

解雨臣在白大褂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个iphone4,递过来。

 

吴邪问:“什么意思?”

 

解雨臣道:“这个是4S。”一边握着他的手,把手机放他手里。

 

吴邪问:“什么时候去跟我爸说清楚?”一边打开手机看看。

 

解雨臣道:“暂时不行,你也知道的,你三叔肯定会告诉我爸,本来昨晚我都想好了……但现在既然这样……”他没说完,吴邪就急道:“这事放你头上能怎么样?放我这儿我死定了。”

 

解雨臣只是微笑,说:“所以才要你帮一次忙。老实说我爸我的确不是最担心的,关键是现在名声对我挺重要的。”

 

吴邪愣了一会,突然醒悟过来了,道:“你不是吧,又要去糟蹋哪家闺女?”

 

解雨臣道:“这个么,成了再说。总之算你答应了。”说完笑笑地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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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夜班的早晨总是让人心旷神怡,当然外表还是很萎靡的。交代完了晚上的急诊,吴邪就坐在角落里打着哈欠。秀秀躲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一反常态闷不出声,照她一早的原话是“老板可千万不要注意到我。”老板自然是指大主任,她的研究生阶段导师,大约是上两周的文献汇总还没做好还是什么事情,吴邪也不大关心,并且他也不认为自己的背影能提供多大的庇护。他不过在心里庆幸了一下,今天原本排好的心脏手术突然取消了,不然必定下不了班,他现在是大半个住院总(事实是现任老总突然获批一个大项目研究经费,默默养猪去了),被人笑称“吴总”,心外那套包括体外循环组都必须主动承担一下。

秀秀忽然在他身后小声说了句:“欧漏!活下来了。”

吴邪才注意到主任都不在会议室里了,其他人收拾收拾吃早饭抹嘴戴帽子戴口罩的都准备进房间了(也就手术室)。他回身向秀秀道:“下次不照你了,老板跟前你还不勤快点?”

秀秀怒道:“你哪番行动算照我了?再说我哪里不勤快了,你到说说看,昨晚是哪个有良心的来帮你来着?”

算是拿了人家的手短,吴邪也回不出什么,正想着怎么好再教育她几句扳回一成,秀秀先开口道:“对了,昨晚那拽得二八万似的谁啊?怎么没见过?新来的?胖子……那个王,老师,挺奉承他的呀,我看胖子,那个王老师对你都颐指气使的呢。”

没说完吴邪先笑了,道:“要不要哥给你做个媒?——这么上心,昨晚惦记到现在,我看你有这一半心思花在老板身上就不用每次都跟老鼠见猫一样。”

秀秀道:“我就是一问,你说你满脑子都是什么呀?”

吴邪正色道:“我这才是真心关心你。——你真没见过他?——不过说起来我也就见了几次,哦,对了,他好像还是四月份……五月份过来的?你不是正好在疼痛科门诊么。昨天你也看到了,人家一来就是副主任title,胖子他,我读研究生的时候,那还是前年就说能搞定,搞到现在还不就还是主治。你说对他对我能一样么。”

秀秀若有所思道:“厉害呀,看上去真年轻,我以为他和你差不多,顶多就是个新来的博士。”

吴邪道:“我想博士应该是肯定的——哎,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有意思啊,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然而这么问着,秀秀倒不理他,还想再追问,秀秀给他抛来个嫌弃的眼神,连连轻声道:“你不要胡说了……哎呀,闭嘴。”

正要回敬她,吴邪肩上突然搭了条手臂,很沉,接着这人整个借着就倚靠过来,吴邪一回头正好对上放得极大的大正脸,“小……”他立即把那个“花”字咽了下去,转口道:“解雨臣,你……”

“想你了。”

边说边笑着的年轻男人非常秀丽,眼角有颗泪痣,他的帽子不同于其他人的一次性深蓝色无纺布,是外国人作风的自备彩色布帽,类似头巾在脑后非常潇洒地绑了兔耳结,刘海都老实归到帽子里了,露出光洁的额头。

“滚吧。”吴邪脱口道,一边挣扎着要推开他,反而被他楼得更紧。

他们这边打闹,秀秀却不声不响起身离开了。吴邪道:“你看,你看,你,为师不尊……”

解雨臣笑着放开了他,道:“我刚回来,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大哥,我下班,一晚没合眼,”吴邪道,“你不就去分院了嘛……说起来已经一年了?”

“差不多。”解雨臣道。

吴邪问道:“那你现在到产科还是妇科?”

解雨臣道:“说是先在产科待一段时间——我估计,绝对不会只有‘一段时间’对了,我下个礼拜开始值班,好像是礼拜三,六天一个班,你们怎么样,是不是也是六天班?不会和什么奇怪的人搭死吧。”

吴邪哀叹道:“不是吧!想什么来什么!你们领导怎么排班的?好吧,看来我们又要夜夜相会手术室了,就没见过你这么招急诊的。怎么?今天预订的那六台剖宫产都是你的?”

解雨臣笑道:“早上两个是我床位的。”

吴邪道:“哎,我不和你说了,洗洗回去睡了。——你都不知道昨晚……”这么说着他心中忽然扫过一种异样,“总之最近外科也夜夜来报道。”

“等一下,”解雨臣拉住揉着头发往外走的吴邪道:“说起外科,差点忘了,有个熟人在外地,昨晚很晚托我今早去看下他一个朋友的病例,我一早往手术室赶,都没去一下。”

“那等下下了手术去不就得了,你今天不才就两台——你们那个速度,我看顶多到十点吧。”

“那个人急着要答复,说他找了个什么中医权威,马上要回山里去了,他去火车站劫个咨询机会,八点半前要看到病理结果。你快帮我去看看,打个电话给我。”

吴邪打个哈欠道:“你事情真多。中医管什么病理类型?那是几楼几床?谁管的?”

解雨臣想了想道:“谁管的我怎么知道。11楼34床……好像,叫陈什么凤。”

吴邪“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八点刚过,病房走廊里站满因为主任查房被赶出来的家属,充满在谈话声和清洁洗漱声中的繁忙的早晨。满眼看到都是走来走去的端着换药碗的实习生们和从这个房间填充到那个房间由主任打头的一众白大褂。吴邪在蓝色手术衣外批了件长袖冬季款的白服,在一众短袖的夏季打扮中颇为突出。他正依靠在护士站仿大理石的台面上,翻着34床的病例牌子——也不知道谁贴的化验单,疏疏密密乱七八糟,他正觉得没怎么睡低血压,翻得心烦也没找到要找的手写病理单。

“老师……这个是不是……34床的牌子?”一个胆怯的声音在他左边响起,他一回头看到是个个子小小的实习护士,立即有些抱歉地说:“我马上用好了,是谁要用?等下我拿过去就好了。”

那个女孩子立即答道:“是那边查房的老师要用,就是后面那个房间。”

吴邪顺着她指的房间望过去,答应道:“哦,我拿过去。”说着一边继续翻找一边向那里走去。

他终于翻到那纸诊断,一手拿着手机给解雨臣发消息,另一手挟着病例牌子,走到那个房间门口,探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众星拱月状被簇拥在中间的张起灵。——说实话,之前看过几次他在手术室里的架势,虽然耳闻他风头正健,但没想到(鉴于他的目测年龄)是这样风光不二的存在。如果非要联系自身,一样是值班过后,像此时此刻他这冬衣夏穿蓬着头满脸胡渣的摸样,无论如何避免不了云泥之别之感。

然而他还愣那儿不知感慨什么,那边张起灵的注意力却从病人身上转向了病房门口这边,一转眼就看见了他,一脸严肃异常的表情。

吴邪也不知道哪来的条件反射,立即给了个狗腿的笑容,恭敬地要把病例递过去,没想到白服群里斜地里冲出来个不知是实习生还是研究生,一手接过那病例,转身双手就奉给张起灵了。张起灵接过那病例牌子,一边翻看一边听边上住院医汇报病情(可恨那哥们还是吴邪本科的同班同学)。

靠,难道是给皇帝进策?竟然还要太监做二传手?太TM夸张了!

如果非要给个印象评价,对张起灵,吴邪只有一句话:太TM槽蛋了!
(童鞋,话说没人要你评价哟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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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说明:
1 这样的,本来想写煽情一点的。。。不过好像有点冷感。。。
2 医院背景架空文,为了不影响那种“逐渐才熟悉”的展开感,所以人物设定,它就放在文最后了。
3 更得大约会有点慢~
4 那么,谢谢点进来观赏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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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I

胖子一来又不好好戴口罩,进了房间躲过秀秀两个白眼,凑吴邪边上一看,病人已经麻醉了,立刻嘴里上来了一句:“怎么又是你这个霉鬼,就知道碰上你没好事。还好咱们班不是搭死的,不然老子直接一个变两个!”

吴邪低头整理空安瓶,数了一下,才回道:“你TM才霉好不好?我别的班都闲着呢,就是次次都和你见面……对了,什么叫一个变俩,你有丝分裂还是怎么了?”

边上秀秀笑道:“他意思是太忙忙瘦了,能瘦成两个吧。”

吴邪笑:“你就做你白日梦吧。我看你这样还好点,胖的看着习惯了,瘦的估计就没人要看你了。”这句还没说完,移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高个子,穿戴齐整,虽说和他们一房间的人都一样,湖蓝色的手术衣裤,海军蓝crocs鞋,看上去就是不一样的整洁,衣服按标准束在裤子里,窄腰身,肚子瘪瘪的。这睡衣般的装束穿在他身上,就透出美剧宣传照上一般整洁高端的感觉,不知把胖子甩出几条街了。秀秀朝他很是多看了几眼。不过他并没有看他们任何人,帽子口罩间只露出眼睛,但还是可以感觉表情是严肃的。他这样子比吴邪还要瘦点,吴邪立即闭嘴了。

胖子大喇喇笑道:“哟,小哥,来啦。”

张起灵大概是“嗯”了一声,也并不搭理他们,走到护士站去翻病例。秀秀推了吴邪一下问:“谁啊?挺拽的。”

吴邪怕被听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朝她递了个眼色,接着向胖子道:“你还不快点去洗手,磨蹭什么呢,刚才催催催的是谁啊,今晚真不想睡了?小爷我可不陪你到天明。”

秀秀听这话,愣了一下,朝他看了一眼,忍着笑,一手拿着喉镜片,一边打招呼说:“我去拿个干净的,你们自便。”吴邪忙道:“什么拿个干净的,今天到此为止了。”

胖子也道:“没有下一场了,终场终场!”

他们这边抽科打诨,那边张起灵已经走出去了,走廊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胖子忙跟着出去。一会秀秀回来了,吴邪道:“你要不休息去吧,有事的话我会打电话的。”

秀秀道:“你人怎么那么好,怪不得要被人欺负。”

吴邪笑道:“小丫头少没大没小,等你去了外科,在胖子手下干着试试,我这是提前给你补休!”

秀秀道:“放心,我看也就你治不了他了。”说完,笑笑地去收拾东西了。

麻醉机上的呼吸囊和心率监护发出匀速低调令人安心的提示声。一反常态地,台上也没有人出声。还是因为张起灵,一房间大概只有胖子能和他搭上几句,器械和巡回护士和他都不熟的样子。他是主刀,他不说话,也就没人说话了。

胖子打了个哈欠,看着显示器上的胆囊道:“这个家伙大,茄子。”吴邪应声也抬头看了看,一看,就站在边上看了一会,看着看着又去看张起灵。这个人如果突然到他们科里来,估计把他当刚毕业工作的都有可能,看上去是很年轻——和他自己倒差不多,当然他也工作了一年多了,加上研究生几年时间也不短了——不过和人家不能比,胖子这样资深的主治还给他当助手,这大半夜的急性胆囊炎,肿得和茄子似的他也敢直接上LC!算了,人比人,气死人,说不定人家并不是牛`逼,只是长得年轻,说不定和胖子年纪差不多。这么想他又看了看台上这两个人,以及被胖子挤在一边几乎要站着睡着了的实习生,不得不感慨,即使张起灵和胖子年纪一样,还是先天性优于胖子一大截了。

手术结束时,照例曲终人散,关灯撤台。吴邪忙着给肌松拮抗,打麻醉记录单,东收拾西收拾,外科的人已经跑得一个不剩了。刚才手术时,听闻楼下外二又收了个胆管结石的急症,他不免心中一声哀嚎。猜测胖子一下手术也一定急着去看情况。“哥们照你。”出去时他向他说。张起灵那里看不出什么波澜,不过通宵手术是人都吃不消,他技术再高,撑一个晚上也难。吴邪也懒得再多想下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好眼前事再说。看看这个病人,自主呼吸已经恢复了,他走到门边按了下铃,向外面道:“有人吗?3号间送病人。”晚间手术室接送病人、打扫的师傅只有一个,凌晨时节里外面亮着灯的还有两个房间。

两个小时后,吴邪才在更衣室的长板凳上坐下来,舒了口气。手边没有烟,头顶的灯朦胧的黄色光芒暗嘘嘘地笼罩在潮湿的地板、凳子和衣橱上。他坐了一会,才站起来想去冲个澡,没想到靠近门边站了个人——吓了他一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帽子脱了,头发有点乱,正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摸索钥匙,要开衣橱的样子——如果熟的话,他都要吼起来了“张起灵你吓死爹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又坐了回去。深更半夜的,人说不出的迟钝,什么感觉都迟钝了。等他再站起来,无意地向那边看一眼——这次才更吃惊!那满身的是什么!张起灵比他要白一些,瘦瘦的,但是从手术衣的领子露出的斜方肌和短袖外的手臂,就可以看出肌肉的线条,脱了上衣以后,吴邪本来可以赞叹一下“练得不错”的,可是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些图案抓住了——这不是黑社会是什么,满背精细的层次分明的龙鳞肢体——在他还看得目不转睛的时候,张起灵突然回了个身,他看到他在看他的纹身了。不过他没说什么,手里拿着洗漱的篮子,手臂上搭着毛巾,像吴邪这个人完全不存在似的走进浴室里去了。

那纹身在他胸前也有,图案是从左胸一直延伸到后背,几乎盖满了他的身躯,异常震撼,在他这样一个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言语交流的人身上,像是一种真实的气势汹汹的内在的对外表露。另外,像是有心的,手术衣盖不住的V领区和手臂上都没有图案,也正因为这样,吴邪突然看见,才倍感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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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人物设定:
如您所见,吴天真他是吐槽神辈出的麻醉设定;张起灵是狗血的天才外科医生设定(希望千万不要像设置看上去那么狗血。。。),他们一定肯定必定会有交集,并且是很深很深很深的交集,懂的。
胖子也是外科的,万年主治(就是怎么也没升主任那种,照他资历应该早升了)。
秀秀是麻醉科的研究生,和吴邪关系好,所以吴邪晚上值班她乐意留晚点帮忙做些事情再回宿舍。
小花、潘子什么的,应该会有吧。。。话说我有很深的花邪情结。。。
2 正文说明
这个比较蛋疼,是我没在正文里说清楚的地方,未免歧义,所以。。。相信医院工作的童鞋都懂的,不用理会我的赘述。场景一开始是吴邪值班,一般麻醉医生值班的话没有手术就是个待命状态,比较空闲,大家当然都希望一晚上平平安安。所以急诊手术来了往往会互相开玩笑说对方带来了坏运气什么的,就是一种气氛调节。然后最后一段的地方,吴邪为什么会在手术结束后两个小时才去洗洗准备睡觉呢?因为手术虽然结束了(等于外科医生的工作告一段落),但要等病人安全苏醒麻醉医生才可以休息,所以收尾工作差不多要花一到两个小时时间。所以一般情况下,同性别的麻醉医生不大可能和外科医生在更衣室或者浴室里遇上(当然异性绝对更加不可能),时差是天然存在的。但是在这里,张起灵的病区里收了个比较急的病人(就是文中提到的胆管结石,很急的急症),他一下手术就去看病人了,协调了诊断治疗(他是值班组中级别比较高的,急症需要他拍板),然后他才得空上楼洗澡(虽然很多病房里有浴室,但手术室条件比较好,外科医生环境又熟悉,所以很多情况下乐得跑来洗一下)。——所以他们才遇到的。。。其实是水平不够才没能在文中写清楚,还多这些废话。。。
3 关于篇名——其实我好想吐槽它叫“tatoo情缘”啥的。。。还有“闪着泪光的决定”(够!)这种局面下就只好拿语焉不详来凑了XD
4 这段,它,它真没浴室play。。。所以,哈哈(掩面遁走……)


2012.1.2

非常感谢大家对sorrow的支持!
因为CP貌似没有只看LZ功能,也许新来的同学会觉得后面水有点深(其实我很幸福呀),所以我这里贴一下不老歌的地址。
http://bulaoge.net/?orangehana
不老歌里是一个章节一个章节完整贴的,一般我这里整个章节完成以后,会贴到那里去,所以更新比这里推迟一些~
那么,谢谢您点进来观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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